宋再旖擰瓶蓋的動作一頓,仍面朝聞梔,“……你確定?”
聞梔怎麼會不確定呢。
那時她正坐在空蕩安靜的教室裡,小腹仍隱隱陣痛著,嘴唇緊咬到破小口,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額頭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卻由於被劉海遮住,無人察覺無人在意,課間李欣雅經過她桌旁時還嘲了句矯情,被宋再旖瞪一眼才訕訕閉嘴,而面前攤著的、剛發下來的數學月考卷成績依舊不理想,想到宋再旖這段時間不辭辛勞地幫她補習,知道宋再旖是很想拉她一起變好一起進步,她都明白的,可是偏偏自己一點都不爭氣。
一團鬱氣因此在心口死死堵著,她有些茫然地坐著,連筆尖在白紙上暈開一道很深的墨痕都渾然不覺,還是後門被人突然推開的聲響驚醒她。
她應激地回頭,就看見出現在教室後面的男生,個高,肩寬腿長,帥得很客觀的一張臉。
除了八班的沈既欲還能是誰。
聞梔呼吸莫名一緊,手裡的筆也不由攥緊,眼見他絲毫沒有走錯班級的意思,仍在閑庭信步地往裡進,像是回自己班那樣自如,目標也很明確地朝她這兒來,右手拎著一個外賣袋子,在走動間淅淅瀝瀝地響。
可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到認為沈既欲的目標是她。
果然,幾秒後沈既欲在她右手邊,那張屬於宋再旖的課桌前停了步子,看一眼她,似乎對她為什麼沒去上活動課一點不好奇,只朝她斜了下額頭,算作打招呼。
聞梔知道這是出於他的禮貌和教養,連忙要給回應,但因為疼痛,扯出來的微笑比哭還難看。
沈既欲對此也不甚在意,收回視線,低頭,三兩下拆了外賣袋子的封條,將裡面的東西小心取出,手背貼住包裝盒側邊,測幾秒溫,眉眼有細微的松動之後,他彎腰放進宋再旖課桌抽屜。
無聲無息做完這麼一番兒,他往聞梔身上撂第二眼,打量著問:“身體不舒服?”
聞梔想大概是自己臉色實在差得可怕,才會讓沈既欲問出這麼一句,而就在她懶於否認想要點頭的時候,放在桌邊的水杯忽然被人拿起。
當時整個教室沒有第三個人。
她驚訝地張嘴,卻說不出隻字片語,只能眼睜睜看著沈既欲同樣一言不發地繞過教室前面的講臺,走到飲水機旁,往她早就空了的水杯裡灌滿熱水,杯口持續升騰的熱氣模糊著他的側臉,同時攪動著她的心緒。
聞梔猜不透沈既欲做這個舉動的原因是什麼,索性不猜,只等他把杯子遞回來的時候,說了句謝謝,他回說不客氣。
然後她以為這一切就到此為止了,以為沈既欲要功成身退了,可他非但沒走,還順勢看向她桌上那張通紅一片的月考卷,伸手要拿,聞梔下意識想阻止,到頭來卻只徒勞地抓了一把空氣。
那張試卷已經到了沈既欲手裡。
聞梔想著自己少得可憐的那點分數,頓覺羞愧,臉龐泛白又漲紅,悶聲對沈既欲說:“還給我。”
但沈既欲置若罔聞,只在幾秒後朝她看過來,眼含安撫,沒有嘲笑,又在半分鐘後,把卷子擱回她面前,指著其中一道大題說:“你算到這裡應該是有一半步驟分的,閱卷老師沒給你,你可以自己去找你們班老師要。”
聞梔反應了一會兒,“……是嗎?”
“嗯,”沈既欲又抬手指另一題,“這個,你思路沒錯,但方法選複雜了。”
聞梔更懵了,一時沒吭聲。
沈既欲就接著問:“是宋再旖教你的數列求和多用裂項相消?”
宋再旖這三個字一出來,好像立馬成了聞梔的救命稻草,使她找到了面對沈既欲的唯一理由,所以猛地點一下頭。
“但其實這題直接用等比數列求和公式就行。”
聞梔望向沈既欲。
他也正偏頭盯著她,撂這話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漠然,字裡行間卻又恍若善解人意的老師,好心地想要讓她迷途知返。
可是,聞梔並不覺得她有什麼迷途要返。
所以最後選擇了沉默以對,沈既欲見狀也沒再說什麼,只在轉身離開前對她說了一句多喝熱水。
……
沒想到兜兜轉轉幹這事兒的不是別人,還是沈既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