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晏話,最終,又是他輕聲,卻沒再說自己,只是語氣仍像是某種可憐的祈求,“晏娘子,淋雨易著涼,快去換身幹爽衣裳吧。”
晏樂縈眼睫抖了抖。
她本無意再看他,忽聞窗外一聲驚雷,又忍不住望窗外看去,餘光瞥至他,見他也是如此濕漉漉的樣子,俊逸的臉龐一如當年,卻又透著脆弱,像是無家可歸,卻又高傲的孤狼。
今夜的雨實在太大,還不知要下到何時,即便將傘給了他,傘都經不起這樣的風雨摧殘。
她住的地方是畫舫旁邊另闢的一處水榭院落,旁邊東西廂已住了母親和妙芙,餘下的耳房又堆滿了雜物,根本住不了人。
畫舫倒是能住人,只是平日裡瞧著距離也不遠,可雨天過去還是有些不便。
她不知季硯到底要打什麼主意,可既然昔年他都願意放她離開……
“內室還有小兒,多有不便。”最終,她還是決定留個情面。
今夜她不為難他,希望之後他也不要再為難她,她道:“雨的確太大,公子若不介意,就在這藤椅上委屈一夜吧。”
季硯見好就收,他應了好。
晏樂縈不再多言,想了想,又去內室拿了床褥子和另外的棉巾給他。男人的褻衣她是真沒有,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你也小心著涼。”季硯又道。
晏樂縈看他,瞧清他眼底的複雜情緒,她微抿唇,只道:“萍水相逢,公子不必記掛我。”
言罷,她快步離開,不再看他的神色。
再躺回內室,長安長寧都已重新進入夢鄉,小孩子入睡便是這麼快。
她小心翼翼換上幹淨清爽的寢衣,似乎還能聽見外間也傳來輕微的衣料摩挲聲,對方似乎也極為謹慎,唯恐吵到誰。
她試圖忽略這一切,待吹滅燈燭後,漆黑一片並著屋外的暴雨滂沱聲中,複雜的心緒卻開始蔓延。
荒唐。
她心想。
她想過會再見季硯嗎?自然想過,但幾乎都是懼怕惶恐的情緒,她怕再見到他,因為那樣便表明他還在執著,還在怨恨往事。
於是多數時候,一旦有這種想法萌發,她也會盡快掐斷。
她也曾想過,若真的再見,心中定會極度震撼。
如今卻不是。
就像當初自季淮那兒驟然聽聞他要下江南來找她,那般忽然的重逢,譬如此刻,實在稀裡糊塗。
晏樂縈心中有許多分複雜,底色卻又是平靜的。
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忽地又聽見外間一聲壓抑的輕咳,她微微一頓。
江南的梅雨季,潮氣總是氤氳在空氣中,那是濕潤又冰涼的氣息,此刻又好似裹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很淡,再聞又好像沒有了,是她聞錯了嗎?晏樂縈有一刻恍惚。
方才與季硯並肩站在外頭的時候,她似乎也嗅到了。
不過她沒覺得太驚詫。
昔年在宮中的往事到底給她留下了陰影,尤其最後她是真的倒在了血泊中,她想用死換生,可那般慘烈決絕的方式,也讓她此後做了許久噩夢。
即便後來身心逐漸恢複,她也會後怕,偶爾還會覺得自己身邊縈繞著那股揮之不散的血氣,好像生命依然在流逝。
那樣的情況,直至長安長寧周歲之後才好。
許是再度見到季硯,又勾起了心底的痛,她如此想著,心也漸漸冷淡起來,不再管那絲突兀的氣息,漸漸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