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裡,季硯還是回來與她同宿。
晏樂縈心中有事,心煩意亂,越發不願與他虛與委蛇,可即便如此,季硯仍作一副毫無隔閡的模樣,還替她帶來了些解悶玩意兒。
“阿縈看看。”
季硯端來一個象牙制的四寸小盤,其上放了兩個木質插鐵針的小玩意。
此物名喚“千千車”,手撚鐵針旋轉,將其落在象牙盤上便能自如轉動,通常是二人競鬥,比誰的“千千”能轉得更久。
“朕記得少時,阿縈很喜歡找朕比這個。”季硯淡笑,“可還要試試看?”
那時晏樂縈的確愛玩此物,更愛與季硯一同玩,每回他要去看書習字,她不肯依,就用此物與他比賽,若她贏了季硯就要留下,若她輸了…她就耍賴再多來幾局。
想到此處,晏樂縈心中稍有漣漪。
但她很快又想到,她不止喜歡玩這個,她還喜歡許多事物,她的喜好總是變得很快。後頭去了江南,畫舫之中的歌舞她都要每三月重新編排一出。
瞧著在季硯手中轉動的“千千”,晏樂縈只看了一眼便毫無興趣,“小孩兒才喜歡這個。”
季硯微頓,又從才叫宮人抬進來的箱籠之中去挑選他物。
晏樂縈討厭他如此行徑,他將她當成什麼,幾歲的孩童嗎?
“你喜歡玩這些嗎?”晏樂縈出聲,打斷了他繼續的動作。
季硯回頭看她,面上一派平靜。
他清楚晏樂縈又要出言譏諷他,這個小娘子實則從不是柔媚的性子,相反,自幼她便明豔出挑,惹人矚目,是曾經在沉暗泥沼之中唯一帶給過他神采的人。
八年後再度重逢,她好似變了,變得更加虛偽薄情,總是假面示人,可依舊掩不住骨子裡的倔強果斷。
她看似怯懦,軟弱。
可也是她說離開便是離開,說拋棄便是拋棄,說不愛,也是真的不愛。
果不其然,他未答話,她便自顧自說著:“你也喜歡不起來對麼?這些少時的把戲,哄不了你也哄不了我——”
“如今早就不是昔年了。”看著季硯那雙鳳眸,她如此道,“我也不再是那個小娘子燕燕了。”
被人捆住手腳不得自由,她捱過了起初的驚懼、痛苦、絕望,又看出他沒有殺她的心,那些鋒芒連帶著怨恨便重新萌發。
季硯靜靜凝視了她一會兒,最終,他什麼也沒再說,只守著她洗濯沐浴,又替她換好新的寢衣。
夜裡擁著她的時候,兩人依舊相顧無言。
可即便如此,他心想,她已經徹底屬於他,昔年的小青梅已然被他折下枝頭,攏在掌心,她永遠也無法逃離,永遠也無法拋棄他、捨下他。
一切已經如他所願。
這夜過得很快,沒有綿長的情事令她難以招架,翌日晏樂縈醒得很早。
季硯已經去上朝了。
晏樂縈靜靜躺在拔步床上,卻依舊覺得渾身很酸軟,許是很久沒有正經活動過的緣故。
她甚至不想動彈,不想聽見金鏈因她動作而帶動的嘩啦聲響,那般刺耳並著羞辱,聽一遍便難受一遍。
也不知發呆了多久,被開啟的小窗欞前驀然暗下些許,一人影在那處輕晃。
晏樂縈心念一動,朝著外間喚道:“去將早膳備來,今日我想喝薏苡仁粥,再配上些松子百合酥來,對了,再煮一碗八珍茶。”
外間的宮女平日裡並不與她說話,今日也是沉默少刻,卻難得開了口,語氣是晏樂縈意料之中的為難。
“娘娘,今晨禦膳房已備好了早膳,且在外間溫著呢。”宮人道,“薏苡仁粥倒是還好,禦膳房有備,只是百合酥與八珍茶若要做來得費些功夫,叫您勞神等候……”
“我不怕等。”晏樂縈只道,“今日起身只想吃這些,至多我在榻上再睡一會兒,待你差人送來再起身。”
“可是——”
“罷了。”一再堅持反而引人懷疑,晏樂縈懂得張弛有度的道理,又道,“若當真勞神勞力,今晨我便不吃了。”
她不吃那更是不行,宮女唯恐季硯怪罪,連忙應下:“奴婢…奴婢去禦膳房瞧瞧,娘娘還請稍作等待。”
“嗯。”晏樂縈懶懶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