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走後,她揚起下巴,正對上小窗欞邊虞黛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晏娘子,您喚我來所為何事?”虞黛音色溫和,“若要我救您,那可恕我無能為力。”
虞黛生得澄澈懵懂的眸,可接觸幾回之後,便知她並非表面純然無害。
晏樂縈稍有沉默,才接話:“那你為何叫雲娘來見我?”
“晏娘子,公子因城郊之事怒不可遏。如此雷霆怒意,非是我等能承受的。”虞黛顧左右而言他,“公子折損精銳數千,損失慘重,自然也想曉得眼下晏娘子在宮中過得如何。”
這次晏樂縈沉默了更久。
她聽見虞黛繼續道:“倘若娘子當真無力迴天,阿黛尚可獻一計。”
只是她並未能等到晏樂縈的詢問,她也不在意,舒然展顏。
“服下瓔珞中的‘假死藥’,或許能尋到轉機。”
晏樂縈眉心一動,感到片刻昏沉,她想抿唇思慮對策,終是忍不住反駁:“你將我當傻子?那枚藥丸分明與我交予季硯的一模一樣,那般濃鬱的斷腸草氣味,還是我特地配了顆濃鬱的香丸同置於瓔珞中,才掩了氣息——”
“虞黛,你與季淮,你們想要我死?”
她本思忖著虞黛或許是她能逃脫的一線生機,畢竟當日在城郊,虞黛……
可怎知,虞黛竟真是這般兩面三刀。
掩不住的怨與驚怒從晏樂縈那雙水眸中流露出來,美人怒目圓瞪,甚至清豔臉龐上都漫起緋色,瞧著竟真有幾分濃烈冷寒。
可虞黛居高臨下睨她,更多看見的是如此孱弱的美人手腳被縛,受制榻間,華貴的黃金被打造成囚人的利器,看似恩寵,實則她已身陷囹圄,永無翻身的可能。
“晏娘子。”虞黛神色未變,壓低了聲音,“您有所不知,公子已在城中四處搜尋您母親的蹤跡,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有所收獲。”
晏樂縈身子一僵。
“畢竟您為公子辦了這麼一樁‘大事’,少有的功勞,公子將您與母親都記掛在心上,恨不得——”
“若非是你攪局,我與母親早已轉危為安。”晏樂縈恨然打斷她的話,“你就不怕我告訴季硯,你左右逢源,在兩頭通風報信?”
她花了不少時日才辨出來虞黛當真在為季淮辦事,怎知對方城府遠不止此,比之度月流螢各侍一主,此人更是一人兩面做派。
“我早與晏娘子說過,在宮中不要偏信任何人。”
晏樂縈呵了一聲。
大部分向季淮投遞的訊息都是從虞黛處傳出,沒成想這一份訊息,也被虞黛告知了季硯。
“娘子大可一試。”虞黛依然神色淡淡,“陛下仍對你有情分,這情卻不只是愛,更多是恨。我瞭解娘子心性,並非輕易放棄之人,近日來必是多番服軟推敲,盼陛下心軟——但你看,如今你可換來了半分自由?”
晏樂縈心頭猛地一顫,被她戳中痛處,緊咬貝齒,對她怒目而視。
“晏娘子,我曉得你此刻許是在心中暗罵我兩面三刀,可是娘子,你不也是如此毀約在先嗎?”虞黛毫無動搖害怕之意,反倒因這番話,得見晏樂縈瞳孔微縮,她莞爾一笑。
“公子依信放人,娘子卻背信棄義,惹得公子震怒,自然是要將承諾收回的。”
“還有…其實也不必那般麻煩,娘子的母親就算找回來了,也活不了太久。”
晏樂縈顫著唇,不可置信地問她:“……你這是何意?”
“公子早已給您的母親餵了毒,想必過不了多久,她便會毒發身亡。”
“是故……”虞黛再度看她,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不忍,又好像眼中有什麼更深的畏懼在蔓延,“你已經走到絕路了。”
晏樂縈的眼皮在顫抖,她心中倏然間生出些許迷惘。
漸漸地,那種感受又變成了痛,和比之八年前目睹父親拋下母親時還要濃烈的無力感。
難怪虞黛一來就毫不避諱地要她服下毒藥,難怪季淮起初竟那般輕而易舉放了她母親……
從始至終,她一直是旁人手裡無足輕重的棋子,她想要翻身,想要跳脫棋局,可這本來就是個死局。
虞黛又道:“今日您約我相見之事,我會轉告陛下,娘子…勿怪。”
晏什麼,只覺得耳邊轟鳴一片,渾渾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