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
只因她毫無與他相守的心思,因而根本不念,也根本不願。
他最後只是對晏樂縈露出個清淡的笑來,沒再解釋更多。
或許覺得無力,或許覺得心存不甘且狼狽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今日,這個一貫冷麵的帝王僅帶了她一人,他存著昭告所有人的心思,這等場合虞黛就不便露面。
再度警告過晏不合時宜的話後,季硯讓她與他同坐,席上開始歌舞昇平,眾人卻也神態各異。
晏樂縈一直垂首,緊緊攥著衣袖。
她不敢去看臺下人的臉色,這一刻她面色發燙,耳中嗡鳴,忽然覺得像回到了昔年的水月臺一樣。
先帝用幾句話輕而易舉打發她,季淮也用一副輕蔑的模樣打量她。
他們一個說著“上不得臺面的小官庶女”,一個說著“她姝色無雙,該做被人嬌寵的燕”……他們那涼薄的語氣深深刺痛了她,直至親眼目睹身居官位的父親無情丟下母親,他也說著“不過一個賤妾而已”的話。
一切的一切,就釀成了鑽心的痛。
晏樂縈實在不願在這裡,所有高位者的目光都像是不屑一顧的打量,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她和季硯從來都不是同路人。
可是季硯非要讓她重新捲入這看似精巧華貴的龍潭虎穴,令她身不由己,異常抗拒。
也是這時,季硯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來,遞給她一顆紫紅深透的葡萄。
那葡萄上還泛著晶瑩水光,新鮮至極,自他遞過來時,一顆水珠順著他指腹滴落,恰好濺在她的手背上,又惹得她縮起手心。
季硯瞧出她的瑟縮,於是頓住手凝視著她。
少頃,他撚著那顆葡萄,若無旁人般剝起來,待晶瑩飽滿的果肉完完整整露出來,才重新遞給晏樂縈。
數九寒天的葡萄算是珍品,更令人震驚的是一朝天子就這樣當著群臣的面,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剝葡萄。
晏樂縈想躲開他的手,卻被他鉗住手腕,那顆葡萄由他喂進了她嘴裡。
漸漸地,歌舞聲好似弱了下來,群臣面面相覷,有些守舊派的臣子哪肯當今聖上一副被妖姬迷惑的模樣,縱是皇帝家宴,也當即要拱手諫言。
“陛下,自古以來君以心清明德為善,不耽於享樂,不縱情於美色,您自登基以來,一向勤勉社稷,攻於民生,何以今日……”
這位說話的臣子,晏樂縈還曾見過,他有一回特地被季硯請來含涼殿商議政事,季硯現今在大改重典治國之風,重修律法,他便是當朝刑部尚書林呈,正二品的重臣。
季硯卻看也未看那刑部尚書,只淡聲道:“今日上元宴,眾卿在此,便是朕信賴的肱股之臣,恰好朕有一事宣告——”
晏不要說出來,可她的手還被對方死死扣住,像是怎麼也無法逃脫的藤蔓紮在手腕上。
她聽見季硯果真像宣判一樣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朕將要立後。”季硯道。
眾臣子神態各異,其中不乏大驚失色者,“陛、陛下的意思,該不會是立…立您旁邊這位……”
季硯後宮空置三年,期間不乏有大臣心起想法,想將族中貴女送入後宮的意思,奈何季硯一向清心寡慾的做派,平日裡政事甚至有幾分剛直專斷,不容置喙,又久有陰晴不定之名,讓不少臣子內眷望而卻步,多是觀望。
他突然說要立後,有人覺得是他被妖姬迷惑,有人卻覺得是他打算趁內宴廣開後宮,甚至一舉先將皇後之位定下。
不管是何等說法,底下漸漸起了平日裡從不會起的竊竊私語。
一切卻又在季硯的下一句話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