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比你早五分鐘。”
碰杯的手一頓。
“我以為你沒看到的。”江聿輕聲開口。
“你總是這樣,”夏榆音把酒一口悶了,“看來我之前說得還不夠清楚,也可能是你還沒想明白,還是習慣把自己覺得不好的一面全部收起來。這樣不好。”
他把玩著杯子,想到一句說一句。
“你以前也是這樣,要不然我們……”他想到什麼,止住話頭,拐了個彎,“還有啊……”
“張了嘴就是要說話的,不能光吃飯。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明白,隱忍不說話,並不能換來別人的尊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反而我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們才會拿正眼瞧我,你說奇不奇怪。”
“當然啦,也不能亂說話,”他嘆了一口氣,“看臉色看場合,你比我有經驗得多,我就不好為人師了。”
“辛苦了。”
他已經有點微醺,說出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思維也跳脫得很,吐字很慢。
江聿也就聽著他慢慢說。
很久以來,都是夏榆音先開口,夏榆音先走第一步,而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忘了感情需要兩個人的主動維護,曾經的他們也因此走向分離。
今天晚上夏榆音說的話尤其多,比那夜在江邊的還要多,一樣沒頭沒尾,一樣輕得像風,輕輕撩過心尖,又捲上雲霄,變作狂風引來一陣暴雨,把蒙塵已久的人激烈地沖刷如新。
更多時候,不是不願意開口,也不是不願意坦誠。
只是害怕——
“要是真實的我你不喜歡怎麼辦?”
江聿轉過頭,眉眼哀哀,全神貫注等著回答。
“既然……我選擇跟你在一起,那就表明,你所有好的壞的一面我都見過,並且我願意接納。”
“所以你不要想著……自己要是暴露了什麼弱點就會人設崩塌,不要這樣,你應該想,我只要做自己就會有人喜歡我。”
夏榆音目光低垂,眉心微擰,眼神光散漫著,指尖摩挲杯沿,語氣平和。
他能不動聲色地安慰很多人,卻沒辦法毫無波瀾地勸解身邊這個。每次聽江聿吐露心聲,既驚奇於其難得,也心酸於其遭遇。
不是每個人的心結都能輕易解開,夏榆音清楚,江聿也自知。
所以江聿努力了五年,學會開口說話,學會表達需求,學會主動示弱。
效果好像還不錯。
但是還不夠,還不夠。
他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其實早在今夜之前,他就已經暴露過更陰暗的面目了,只不過那時,他沉浸在與江明義交鋒初勝的暢快中,沒有看到夏榆音眼裡躍動的光。
因此在過去五年裡,他每每想起這些特別的、難得的時刻,總是追悔莫及。
他想給夏榆音他能給的、最多最好的東西,喜歡夏榆音主動開口的說“想要”的時候——誰讓他和自己一樣悶。
所以他忘了他也可以索求一些什麼。
也忘了不平衡的天秤,只有傾倒的結局。
他閉上眼,鼻尖是縈縈繚繞的酒香,身邊的人說著說著也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語。
越來越緊的北風中,江聿看到站在風口處的、倚著門輕笑的夏榆音。
他眼裡光點跳躍,從門口走進來,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近到自己能嗅到他頸邊的香氣,能看清他面部輕微顫動的肌肉,跟著情緒一起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