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們被憲兵驅趕著走向一輛馬車。沉重的腳鐐讓瘦弱的達利步履維艱,此刻他飢渴虛弱卻毫無食慾,強烈的悔意和自責猛烈地折磨著他的心智,他不停地胡思亂想,神情恍惚之間又陷入一段回憶:
父親和弟弟被絞死,一家人被逐出艾因富特莊園,母親病倒了,妹妹雖能行走但也變得失魂落魄,達利帶著她們安頓在一所舊宅裡,這裡原本是艾因富特家僕從的住所之一,如今那幾位僕從被遣散,房子便空了下來,所幸貴族同盟的稽查人員沒有查出此處房產,一家人才倖免遭受餐風露宿之苦。
達利讀過不少書,知識淵博,原本他可以勝任許多收入不菲的工作,但因為他叛徒之子的身份,沒有人願意僱傭他。
很快三人花光了僅有的一點錢,達利只能去找一份碼頭裝卸工的差事掙些小錢餬口,但他過慣了貴族少爺的日子,身子又瘦弱,無力搬運沉重的貨物,而他又放不下貴族少爺的尊嚴來求助曾經的僕人們。
為了家人的生計他開始不擇手段,他開始頻繁的偷竊麵包店,到最後他打起了那地毯的主意,那地毯是父親年輕時得到的戰利品,價值不菲,如果成功賣掉地毯就可以幾個月不愁吃喝,輕鬆解決當前的窘境,他打定了主意開始行動,最後不幸被人抓住。
(又一次慘痛的失敗,在我生命的記憶裡,充滿了失敗。體弱多病的童年,長大後一事無成終日泡在藏書室,還有愛情……)
想到這裡達利不自覺停住了腳步發呆,憲兵的踢打讓他重回現實。
“快點!快點!磨蹭什麼?”
前方駛來一輛由馱馬拉著的輜重馬車,馬車上載著一個鏽跡斑駁的大鐵籠,裡面鋪滿稻草,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這他媽哪裡是押犯人的車?這是農戶運牲畜用的!”達利前面一個高大肥胖的囚犯喋喋不休地抱怨,憲兵給了他一鞭子才安靜下來,推著他費力地擠進囚車。
瘦小的達利輕鬆鑽入鐵籠,鼻中充斥其他犯人身上的汗臭味和尿騷味。
憲兵們給籠子套上一個誇張的大鎖頭,其堅固程度鎖住馬戲團的大象都綽綽有餘。
達利蜷縮在鐵籠的角落裡遠離其他犯人,他雙手來回搓著稻草,隨著馬車駛出喧囂的城區,郊外的清風氣息讓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馬車最終停在了一座周圍長滿藤蔓雜草的破敗城堡門前,城堡的護城河內漂浮著老鼠和鳥兒們腫脹的屍體,散發出難聞的腐臭氣味。
這座堡壘曾是某位騎士的家堡,有過輝煌的過往,而後隨著這個家族的消亡而破敗,如今成了用於關押輕刑犯的一座監獄。
貴族同盟的四分紋章旗幟在最高的一座塔樓上飄揚,十字隔開的四個紋章分別代表半島東部的四個伯爵領,如今他們為了對抗公國聯合到了一起。
押運囚犯的憲兵騎士們翻身下馬,其中一人掏出鑰匙開啟巨型鎖頭,其他人一手按在劍柄,另一隻手按在燧發手槍的槍柄上保持警戒。
囚犯們全部爬下馬車,再次排成歪歪扭扭的一列,等待監獄裡面的人放下吊橋。
在這遠離市區的荒野,只聽到吊橋上鐵鏈刮擦的聲音,此外一片寂靜。
正在眾人百無聊賴之際,從遠處的塔嘉維城區方向忽地傳來了鐘聲。
鐘聲的頻率聽起來有些古怪,比起平日急促許多,不像報時也不像儀式。
一開始只是一座鐘的聲響,慢慢的變成兩座、三座,……很快無數的鐘聲交織在一起再也分辨不清,且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給人們施加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囚犯和士兵們全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覷。監獄周圍田裡的農人也停下手中的勞作紛紛朝著市區的方向遠眺。
木質吊橋終於砸到地面,激起一陣浮土。監獄的鐵柵欄門被推開,四名手持制式步槍計程車兵跟隨一位年長的軍官走了出來。
他們和眾人一同向著塔嘉維城區的方向眺望,傾聽那似乎永不停息的鐘聲。
軍官的手握住佩劍的劍柄,他走到一處高聳的土丘上,直到鐘聲逐漸止歇,一切重歸平靜,他摘下手套,撣了撣制服上的灰塵,轉身面向眾人宣佈道:
“先生們,戰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