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幫小施主留意的。”老和尚臉上難得的笑意,“這張臉確實很有佛緣。”
“老師傅不如帶她去找爹爹,功德一件啊。”
“不要,我要自己找到爹!”小女乞臉上不合年齡的哀傷,扭頭看江上的景色,手搓秀髮成條狀,放手,螺旋散開。她突然傷心地問:“出家有很多好玩好吃的麼?竟連漂亮的孃親和我都不要了!”
換做其他僧侶,一定會擺出一大堆道理,而希佑只是緘口不言,表情隨小女孩傷感。
相識的香客寒暄後便不怎麼說話,兩岸隔得遠,景色單調,船艙變得安靜,只聽見船槳撥水的聲音:“譁——許!譁——許!”盪漾在江水中的船像兒時母親的懷抱,清子只願這船不要靠岸才好,就這麼永遠的劃下去。他太早出門,一有停歇的機會,迷迷糊糊睡過去。
船搖晃得很厲害,江面起霧,霧越來越濃,霧氣充溢船體,連對面小女乞的臉都看不清了。霧氣會竄進人的鼻子,胸口很悶。
清子嘴巴張了幾下,沒人應。船身猛地一震,靠上岸。霧一瞬間散盡,視野頓時開闊,身後竟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長長弧形海岸線,能望見盡頭,可又像是另一條弧線的開端。拍岸的海水顏色深幽,岸上景色單調,沒有沙灘,盛開著暗紅色的花,卻不見葉。
身後半邊天,深紅色殘陽暖暖鋪在海水中,前面半邊天,月色把花兒照得油亮,竟到了日月交輝的時刻。清子瞧得痴了,渾然不覺身邊已經沒有人。
岸上立著一塊嶄新石碑,鬼畫符,卻又一眼看出“忘川”二字。
兩個孩童站在岸上,像是等人。女孩生得極俏麗,小小年紀,彎月一樣的眉毛,星辰般的眼睛,笑得精神氣十足,彷彿日月的精華全眷顧在她身上。男孩低著頭,弓腰曲背站在女孩影子上,陰影遮蔽不了他的吊眼歪嘴,滿臉凹凸疙瘩。
他們身後是一條小路,小路不遠處有一座亭子,一個人的輪廓,正坐著,往一個小瓶子裡吐痰。
清子起身要上岸,順手搜身看看有沒落下什麼,總覺得身上沒了一件很要緊的東西,一時又想不起來,很急。
身後驀然湧出一個孕婦挺著大肚子走過清子身邊,孕婦身邊跟著一個大男孩,手裡還抱著一個大男嬰。清子瞧她的背影,像極了母親。只是農村婦女裝束相近,不能十分肯定。
清子這才想到其他船客,瀏目四周,空空曠曠。只有亭子方向,後面似有一群人影影綽綽地移動,極目所視,一片片朦朧的青山,青山上有怪狀不規則的凸起物,不知是怪石還是樓宇,定是一處極廣闊的天地。
“真是世風日下,也沒人順手幫一下孕婦。”清子上前幫忙,腳一沾水,黏糊糊的,毳毛、毛髮等小片物混懸在水中,最靠近岸的海水呈乳白色絮狀。清子既覺得親近,又有些噁心,再看孕婦,正端詳小女孩的臉,那張秀臉,任誰都想摸一摸以示愛憐,孕婦的手卻停在小女孩臉頰三寸外,凝滯不動。她身邊的大男孩突然說:“媽,我想要個妹妹。”
這句話讓孕婦下定極大的決心,摸向醜陋的小男孩。醜男孩喜出望外,一下子扎進孕婦懷裡,倏地消失了。小女孩極不甘心,臉上佈滿絕望與怨恨,也衝進孕婦肚子裡。
場面怪異離奇,確定絕非現實了,清子感覺出在做夢,卻沒辦法自己弄醒。身體又猛地覺得多了一件東西,方才要找的自動迴歸,就是每個男人該有之物。
此新物非舊物否?!清子自顧自地檢查。
坐在亭子裡的人顯然吃了一驚,猛地起身,快步走過來。是一個相貌像女子的男人,之所以知道他是男人,是因為清子看到他凸出的喉結。似女子的男人相貌端莊,穿白衣原本很合適,但因為是男人,讓清子覺得不倫不類。隱隱聽到他說:“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接著,嘴巴翕動,唸了一段咒語。
船倏然間消失,清子掉進海里,水深正好沒過頭頂,水苦澀帶鹹,很滑難行走。清子四肢連走帶遊,爬上岸,一股腥味極難聞,久久不散。
清子要站起來,四肢無力,想出聲求救,只能指著喉嚨哇哇聲。白衣男子的臉赫然出現眼前,咧開牙,似要微笑,卻極不自然。他深皺細眉,誇張地搖頭,總是半張臉對著清子,左臉說男聲,右臉說女聲,老妖般的聲音:“想得美,想得美!拿東西來換吧!你拿什麼來換!?”清子離他極近,異常驚懼。男子手裡的瓶子舉起,清子正猜他要幹什麼,瓶子突然將清子吸了進去。
清子身體本來覺得冷,突然進入一個窒息所在,瓶子裡的液體讓清子身體疼痛,想到液體是男子吐的痰,立刻反胃嘔吐,嘔吐物又被自己吞進去,成了一團火。親眼見著自己身體每個部位被灼熱得慢慢融化。
清子頭皮一下子就嚇麻了,腦袋要炸開,驚悚坐起,“哇”大叫一聲,頭重重撞到船艙木頭上。滿船船客奇怪地看著他,許多淺睡的也被驚醒了。
還好,還好!原來是楓然一夢,“都說新年初夢很靈驗,可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清子大口喘氣,懷裡包裹壓著胸口,怪不得悶塞難透氣。清子後背溼透,額頭全是汗珠,褲襠黏糊糊的,又濃又稠的一大塊,可能也是汗水。哥哥傳下來的褲衩又小了,不透氣。
小女乞剛安靜了一會兒,又耐不住好動起來。她肚子苗條,“咕咕”餓的響聲卻大,秀挺的小鼻子聞船艙裡的氣味,“條糕、芝麻香油、檀香……還有,古書……”她一一說出船客攜帶的物品,尤其是食物,猜得又快又準。
船客只當碰到有趣的事,本來就是善男信女,便將食物分與她吃。老和尚一臉驚訝,對小女乞的來歷產生懷疑,船艙裡氣味繁雜,除了天生嗅覺好,需要專門訓練過。老和尚不由自主的摸一下懷裡的古籍。
小女乞像小狗,湊過來聞清子包裹,逐一說出名稱,無一不準,見清子不給吃的,也不在意。忽地,她蹙眉不解,低下頭,緩緩將鼻子滑向清子褲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