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趕緊併攏雙腿,漿糊似的黏著褲子,更難受了。
“你偷偷藏了什麼東西?這味道我沒聞過。”小女乞問得誠懇天真。
船客全都曖昧地笑起來。
小女乞深吸一口,以便記住這種味道,立刻“噦”的一聲吐出一小團嘔吐物,叫道:“你是來拉屎的吧!?臭死了!”船艙裡的氣味比她的嘔吐物還臭,船家專心划船竟沒轉回頭看。
似懂非懂的清子終於聞到了,這股異味確實與汗水不同。
船已行至江心,船家來收錢,小女乞直說沒錢,船家輕罵道:“沒教養的,你不懂規矩麼?記得討錢還我。”小女乞仇恨極了,漂亮眼睛瞪過去卻毫無殺傷力,於是一拳打過去,船家不疼,但很生氣,作勢要把她扔到江裡。老和尚急忙止住,替小女乞付了船錢。
小女乞坐回位子,手指又撓又彈,柔順黑亮的頭髮裡面掉出兩塊頭皮屑,然後拍了拍手,變得很恬靜。
清子瞧得噁心,卻又見小女乞收攏裙襬,兩腿併攏微側左邊,雙手放腿上,低頭瞧腳尖,很有小淑女的範兒。
船一靠岸,清子便跳上岸找地方換褲子。小女乞扯了扯老和尚的衣角,跑上岸,扭頭喊:“大和尚,你快上岸!”
老和尚愣了一下,突然感到腳下虛浮,鞋子沾水,船在下沉!
小女乞坐過的船板溶出一個小洞,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擴大,洞的邊緣有兩隻與船體相同顏色的大蟲子,體型還在隨洞口的擴大而脹大。船客慌忙上岸,只有老和尚仔細看腐蝕處,蟲子其實是透明的,把木頭吃進去才變成木色。蟲子脹到人頭一樣大小,再也撐不下,就隨江水飄走,有魚來咬,蟲子反把魚吞進去,一起爆掉消失。
船家不明白怎麼回事,不甘地用勺子排水,最後隨船一起沉了,他水性好,沒見他怎麼游泳,就浮在水面又哭又罵。
只聽小女乞咯咯笑聲,消失在岸上瞧熱鬧的人群中。
清子就近衝進一間客棧,最後一間茅房。心裡慌慌然,從身體裡流出未知的液體總讓會人恐慌,又難以啟齒向人傾訴。又想到老和尚那一記“掏鳥窩”重手,會不會是什麼邪惡印記,讓自己一輩子都要跟著他。
清子用清水將褲衩衝了又衝,直到聞不到異味,將褲衩藏到包裹最裡面,換上新的,沒事一樣出來。
老和尚看著起伏的丘陵,錯落的道觀建築,微微走神。道士以為他怕了,不依不饒道:“和尚,都到這了,別耍賴不敢上山!”
老和尚道:“這裡道觀的佈局倒有些玄妙!”
道士嘲道:“和尚也學我們看風水不成。”
來往香客如織,山腳下已形成一片產業,茶館客棧香火店等應有盡,乞丐也很多,幾乎每登山百步,就有乞丐向路人乞討。一個比老和尚還老的乞丐麻木地不斷向路人磕頭乞討。老和尚口中念道:“罪過,罪過!”躑躅不前。
道士笑道:“你也怕折壽?”
老和尚道:“凡是眾生苦厄的年頭,佛道卻反之興盛,委實不該。”
這時,斜前方下來五個道士,面色不善。道士迎上去,指著老和尚說叨,眼睛幸災樂禍地瞥向老和尚,等一場好戲。
兩個道士挽起袖口,現出粗壯的胳膊,左右包夾。
老和尚從老乞丐身後走過去。
老乞丐背後是幾乎垂直的巖壁。老和尚的腳底,準確的說只有鞋底的右側粘著巖壁,身體絲毫沒有傾斜,任何發力的動作也沒做,手上還挽著清子。
等同於在空氣中臨空行走。
道士、行人全部石化,呆呆看著老和尚從身邊走過。這是道士的山頭,道士臨空是仙,老和尚只怕是被當作妖怪了。
又登五十餘步,竟來了五個老乞丐跪著,把住各個方向,再次讓老和尚前進不得。道士在後面一臉壞笑,清子也覺得好笑,打不過,就用這種損招。
老和尚未猶豫,道:“眾道不妨先行,貧僧改走山下小路。”轉身便下山。
清子對道士道:“我……也走小路。有個老乞丐長得像我去世的爺爺。”
道士氣得罵:“死腦筋!以後還想混出頭?”
老和尚走後,老乞丐們就撤了,但清子還是跟著老和尚,老和尚身上某種特質漸漸吸引清子,他問老和尚法名。
老和尚眼中透出嘉許,回道:“‘希佑’,希通稀,少受庇佑,澤陂眾生之意。”
又遇見小女乞,正坐在山石上啃雞腿,狼吞虎嚥,滿地碎骨頭。她舉起雞腿向清子炫耀,然後扔給清子一個雞翅膀。有兩個壯年乞丐站在她身邊。
“這裡的乞丐都是一夥的。”清子沒接,雞翅膀掉在地上。他咽口水,當道士和尚都要吃素。
來回一折騰,天色已晚。山下小路起初也很寬,半山腰就只夠一人前行,只是偶爾經過墳地,心裡發毛。隱隱約約能聽到道觀裡傳出誦經法器之聲,但向前走一段路反而消失,再向前走一段又聽到,如此反覆,卻總也看不到道觀的影子。
萬物復甦之春,卻聽不到鳥叫蟲鳴,更奇怪一個人都沒遇上,即使是小路也不至於如此荒僻。清子心慌:“夜行路,鬼打牆!”邊走邊留心,不對呀,並沒有在某段路程來回打轉,山路邊的景色是處在變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