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等等,我拿飯給你。”少有和尚來化緣,本地道士又從不化緣。
老和尚國臉劍眉,如雕塑法相聖嚴,他望著清子,清子沒來由的慌。老和尚探低身子,深沉的聲音道:“你應該當和尚!”說著,他有力的大手突然往清子的襠下摸。
“媽呀,你是選和尚還是挑太監啊!”清子鑽心的疼,疼在那,好比宮刑。
清子娘驚叫一聲,大哥當頭一柴刀劈過去。老和尚頓覺失態,緩緩抽回手,向眾人行禮。那兇狠的一刀不知怎地偏了方向,從右腦划過去。
二哥拳頭掄過去,老和尚結結實實受了,但看起來跟撓癢一樣。
清子一家人這才氣順了一些,老僕見機過來勸清子幾句。清子捂著襠部,就先聽聽老和尚的解釋,何故掏有主的“雞蛋窩”。
老和尚道:“常聞此地多出化外高人,貧僧慕名而來。”
“我朝幾代天子都被道士害得早崩,什麼高人,一群禍國蛀蟲!”秦仲允心中憤憤然不屑。
老僕問道:“大師何處掛單?”
“少林寺。”
“是南邊的少林寺?”清子問,沒多大驚奇。
“嵩山少林寺。”
“你是假和尚!狐假虎威,哪有跑這麼遠收弟子的!”清子徹底不相信。
“不打誑語!”老和尚道,“少林寺從不主動收弟子,但此番情況特殊,挑的是念經的文僧,擔心居心不良之徒鑽空子,所以走得遠,挑得很仔細。”
清子家人自然不信,本地常有人口販子,都很會忽悠的。
老和尚依舊正身正色,正聲道:“世人的偏見正是鄙寺的不足,僧人太過專研武學,全然拋棄祖師經為主武為輔的初衷,仰仗聰慧將經義死記硬背不求甚解,誤入歧途之例不勝列舉……”
老和尚說話明顯有所保留,將實話繞著彎說也夠他辛苦,光頭上的雨水早就幹了,汗水接著滲出來。過了老半天,老和尚才明白對鄉農多說無益,初次見面,先要以利示人,他做了一個很俗但很有說服力的動作,掏出一錠金子。
把清子賣了還不值這個價錢。
母親做不了主,準備請老和尚進門,等丈夫回來決定。
清子終於忍不住問:“老師傅為什麼挑中我?”
原來老和尚已經注意清子兩天了,先是遠遠聽到清心餵雞“咕咕”的叫聲,是念經的好材料。第一眼看到清子,堅若磐石之心突然一動,這便是機緣。清子生得面如朗月,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佛緣。
“我被人偷偷盯了三天。這麼齷齪玄乎!”清子背脊發涼。反正都是出家,少林寺能給家裡錢,他是中意的。
老和尚忽地轉頭望向遠處,眾人也跟著看,初春新雨,客舍青青枝芽新綠,但哪有什麼人和事出現。正想老和尚又故弄玄虛時,有個人急匆匆向這邊來,卻是領清子的道士。
清子娘迎上去,問:“不是兩天後來嗎?”
“聽說來了個和尚,怕他找你家麻煩,過來看看。”道士充滿敵意地盯著老和尚,又為他威嚴所攝,眼神躲閃,在心裡開罵:“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這和尚先花點小錢把本地生源控制住,等道士沒了便只能當和尚,就任他於求於奪發橫財。”
老和尚也是極不自然,他認識的武當泰山道長哪裡是這樣的儀態裝束,這道士滿臉世俗塵欲,外出居然穿只有盛大節日才能穿的衣冠。
清子一家忙活起來,也請主僕上桌,把老和尚晾在一旁。清子家原本就準備招待道士的,把廚師傅請來,將蘑菇豆腐等素菜做成雞鴨魚肉的樣式,連味道也有八分像。老和尚直皺眉頭。清子以為老和尚惱火不受招待,就盛飯夾菜給他。老和尚合十而謝,只要過米飯,吃完,還把飯沫合水吞食。
清子爹回來,見到這種場面當然很奇怪,好長時間才明白前因後果。他沒有立刻決定,喝著米酒,一聲不吭的考慮。
清子家人不敢吱聲,習慣一家之主這模樣考慮事,也不管怠慢了客人。主僕起身告辭。清子小聲對父親道:“秦大人是新上任的進士,見識廣,請大人說說……”
“當和尚吧……”秦仲允脫口而出。
老僕想到一層利害關係:“少爺的主考恩師就是送妖道進宮的劉大人,雖然這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地方,終歸謹慎點好。”他接住少爺的話,道:“只是,大師出家的地方離福建遠了些……”
清子爹一飲而盡,重重地放下杯子,道:“我們雖是鄉下人,卻也知道‘信義’兩字,如果改主意,傳出去,道觀對鄉里其他孩子有看法,這不公平,清子還是當道士!”
翌日清晨,清子向爹孃磕了一個頭,就隨道士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