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坐在鋪了秋香色繡蝙蝠坐墊的太師椅上,手裡攏了一串象牙間菩提子的香串,一顆一顆地捻著。
本來闔著眼,聽得大兒媳的聲音,見是幾個兒媳婦找來這裡晨定,便受了她們的禮,方抬手叫她們進來,“你們侄女兒的病情,還要等老爺來看,難為你們有這份心過來看。”
又指著不卑不亢站在門邊的金芳媽媽說道:“這來得倒是巧,尤其是老大家的。今兒我請了金芳媽媽給咱們家整治個榜樣出來,你往後也好照著立立規矩,可仔細跟著學好了。”
陳氏此時心內也是略欣慰,忙點頭應了,端肅地朝金芳媽媽笑笑。“煩請金芳媽媽了。”
老夫人雖然在嫡長女一事上偏心偏到了爪哇,但到底對長房的看重是頭一份的,長房治家這一點,老太太就從來沒有動過其他心思。
金芳也含了一絲笑意,說道:“幾位夫人既是老太太慧眼選中的媳婦,奴婢這些就權且只是獻醜。”
“金芳媽媽過謙了。”老太太聽到金芳這話裡拐著彎誇了自己,滿意地笑笑。
二夫人趙氏心內不平,但臉上還是笑意濃厚。
三夫人洛氏倒是無動於衷,她志趣不在此,看著二嫂那種急切引人注意的嘴臉就感到一陣噁心。
幾位夫人都曾暗中派人查過這位金芳媽媽的來歷,但都一無所獲,現在看老太太對她的態度竟像極為倚重,於是也都含笑應了。
金芳媽媽穩穩地行了個禮,便轉向了盧嬤嬤,神情威嚴,猛然喝道:“盧婆子,身為教養嬤嬤,帶頭賭博,夜裡擅離職守,還目無尊卑辱罵主子,如此背主之人,毫無嬤嬤的資格、本分和才能,杖責三十,沒收一年例錢,趕出江府奴籍永不啟改!”
盧嬤嬤一聽,再也沒法裝作鎮靜的樣子,猙獰地看了一眼金芳,朝老太太跪下,趕緊辯解:“求老太太為我做主,蒼天明鑑,老奴是大小姐從小兒的貼身媽媽,也是這府裡的老人,老太太和老太爺對我恩重如山。
平日裡我想著疼小姐還來不及,怎麼敢做出那些良心被狗吃了的事情啊!昨日我原是白天實在困累,丫頭們又偷懶,說不得我要親自陪著小姐。
臨到二更的時候,實在是迷糊的不行,小姐又已經睡熟了,這才想著去房裡眯一會兒早上再來看小姐,誰知道就不過一個時辰,竟讓金芳媽媽說出了這一連篇的罪狀,實在是······實在是含血噴人啊!”
盧嬤嬤說著抬頭看向金芳媽媽,眼裡全是憤恨,“金芳媽媽紅口白牙,講話可要拿出事實來,莫想騙了老太太去!”
老太太只是睨了她一眼,手裡仍舊撥動著珠串,並不說話。
盧嬤嬤越發著急起來,悄悄把目光移向二夫人那邊,她好歹同二夫人是同鄉,平日裡沒少為了她在老太太和大小姐面前給大夫人上眼藥。
再就是,昨夜同她一起打牌的裡面,還有個管事娘子,是她孃家趙氏的遠方親戚。
二夫人得了這目光,又想起來的路上陪房跟自己說的話。
於是樂得做個人情為盧嬤嬤說兩句話——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江妤看樣子也沒死掉,打牌賭博這樣的事情,哪個房裡沒人,不過是她二房略偏愛了些罷了。
想到這兒,二夫人笑道:“金芳媽媽為人最是講規矩,盧嬤嬤又是府裡的老人,跟著老太爺和老太太多年,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誤會,媽媽不如讓盧嬤嬤把誤會說清楚了?”
老太太眼神略瞟了瞟盧嬤嬤,接著又合起眼來,似乎不打算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