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醫者不自醫,是世上最荒唐的事。……
彷彿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從口中湧出, 鄭淮明的臉色迅速衰敗下去,一片霜白,在鮮紅的映襯下愈發慘烈。
“你醒醒……”
害怕到了極點, 方宜染血的手指不住發抖,輕拍他濕冷的臉頰。可懷中的男人早已沒有了清醒的意識,雙眼緊閉,隨著胸口微弱的顫動, 嘔出更多的溫熱的血液……
視線觸及地上掉落的手機,方宜的理智有一絲回籠。腿軟到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她三兩步爬過去將手機撿起, 撥通急救電話,報上了小院的地址。
“他晚上胃疼得厲害,吐了一回,疼得喘不上氣……然後就開始吐血,怎麼都止不住……”
對面的醫生迅速派車, 遠端吩咐道:“不要掛電話, 救護車馬上到——注意保持讓患者平躺,保持呼吸道暢通,減少嗆咳堵塞。”
方宜強忍著淚水,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不敢貿然搬動,只能架起鄭淮明的肩膀讓他在石板地上躺平,用手臂抬高他的脖頸, 微微偏向一側, 讓嘔出的血減少倒流……
一分一秒都是如此漫長, 直到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響起,醫務人員將鄭淮明抬上擔架,送進救護車, 方宜緊繃的理智才驟然折斷。
昏暗狹窄的救護車上,眼看醫生利落地急救,檢查儀器毫不留情地壓進鄭淮明的胃腹,引得昏迷中的人痛苦低吟,她的眼淚再也無法抑制,嘩嘩落下,卻又不敢出聲礙事,生生將嘴唇咬出了絲絲血腥。
“急性胃出血,這個出血量很有可能合併了穿孔,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出車的男醫生綁上血壓儀,一回頭只見坐在角落的年輕女孩臉色煞白,簡直快要無聲地哭暈過去,連忙安撫道:
“來,你過來把他手按住。”
聽到這句話,方宜連忙撲過去,顧不得體面,跪在床前將鄭淮明的手緊緊攥在掌心裡。他的五指冰涼,沾著斑駁的血跡,被她雙手牢牢牽住。
護士拿筆飛快地填寫病歷,抬眼問道:“患者有沒有其他的基礎疾病或服藥史?”
方宜噙著眼淚,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我不知道,他之前經常胃疼,好幾次疼得很嚴重……”
短短十分鐘的車程,方宜的心始終高懸著,刺耳的警報聲在耳邊回蕩,宛如一把刀子在心頭來回切割。
快到醫院時,鄭淮明短暫地醒過。緩緩地掀起眼簾,隨著他虛弱的呼吸,氧氣罩上泛起薄薄的血霧。
方宜回握住他的手,貼近拼命地呼喚,卻又不敢大聲:“你聽得到嗎?沒事了……馬上到醫院了……”
像是某種回應,鄭淮明的指尖在她手中微微轉動,面板摩挲著。
只見他目光沒有焦點地望向方宜的臉,艱難地想說些什麼,薄唇緩慢輕微地半張、閉合。
四周太過嘈雜,方宜聽不清,努力靠得更近近,辨別著他的唇形。許久,她才明白鄭淮明想說的話。
他昏沉中重複的一直只有兩個字:
“別走……”
方宜的眼眶猛地再次潮濕,她拼命地點頭,在他耳邊連聲說道:“我在,我在,我不走……我一直都陪著你……”
很快,救護車停在急診樓門口,鄭淮明被推進手術室。
看著“手術中”三個紅字亮起,方宜癱坐在鐵椅上,終於徹底哭了出來。
這一刻,方宜多麼痛恨自己。明明鄭淮明那麼自尊要強的人,都幾次三番表現出不適,她卻在感情的漩渦中不敢面對心意,一次次忽視、逃避,甚至用“他自己就是醫生”的幌子來麻痺自己。
記憶裡鄭淮明永遠是無所不能的,是所有人的靠山。可她本該是那個哪怕所有人都依靠他,也永遠記得他會累、會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