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笑意還沒明顯地攀上嘴角,就觸上鄭淮明的視線。
他眉眼還是溫和的,目光卻有一絲隱隱的寒涼。
平時也不至於啊。李栩被激得一抖,連忙收起笑容,上前為領導排憂解難:“阿婆,我再跟您說說這個術前的注意事項,首先啊,就是不能憂思多慮,……”
方宜不是沒有注意到病房那一側的熱鬧,她蹲著的腿稍有些麻了,一直垂著頭,頸椎也酸酸的。手裡的零件變得無序,明明裝過千百次,卻手笨地將一個簡單的裝置裝錯了三遍,來來回回地拆卸。
查房按照從門到窗的順序,眼看鄭淮明朝自己越來越近,方宜不自覺加快了速度,想要在他臨近之前將腳架裝好,避免更多的接觸。
“六床的化驗結果我看一下。”鄭淮明接過化驗單,細致地看完,“整體沒什麼問題,今天下午三點,家屬到二號樓會議室,我們開一個簡單的術前會。”
餘光中,他站在兩步遠的位置,穿著白大褂的身姿挺拔,聲音清朗、不急不緩。
這聲音卻像一道催促符,一個圓扣零件卡在了軸上,方宜心急,用力地拿食指想將零件掰下來。
誰知,零件滑脫了手,銳利的一角因慣性沿掌心劃下。
“嘶——”
尖銳的刺痛傳來,方宜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的掌心被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血瞬間滲了出來。
那一聲音量不大,但恰逢病房裡安靜,許多人都聽到了。
李栩最先回過頭,俯身關心道:“沒事吧?”
比思考更快一步的,是本能。方宜下意識抬眼,卻只看到了鄭淮明檢查病患傷口的側影,他依舊專心地和家屬說話,目光絲毫未轉,好似沒有任何事發生。
分明是能聽到的,就算沒有聽到,李醫生的詢問也足夠明顯。
可鄭淮明就是連餘光都沒有給她,彷彿她是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沒事,不深。”
方宜彎了彎嘴角,像在回應李栩的好心,又像在勉強用笑容安撫自己。心裡有一股隱隱的、說不清的滋味,澀得發苦。
口子確實不深,血滲了幾秒,就立刻凝固,不值得矯情。她婉拒了李醫生要給她消毒的提議,快速地裝好三腳架,逃似地離開了病房。
午後兩點,醫院職工食堂裡用餐者寥寥。早就過了飯點,但由於手術、急救等各種原因,醫生用餐時間不定,食堂二十四小時備著一些菜飯。
鄭淮明和李栩剛下一臺移植手術,一前一後走進食堂。原本,鄭淮明是沒準備來的,下午還要輪班,他身心俱疲,累得吃不下一口東西,只想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是被強行好心拉來的。
“領導,人是鐵飯是鋼,你不吃飯,哪裡來的力氣做白衣天使?”李栩早就餓得眼冒金星,拿著餐盤掃蕩,“哎,還有糖醋排骨——阿姨,最後兩份都給我唄!”
打飯的阿姨認識這開朗的小夥子,笑眯眯地給他打了兩大份,冒尖。
李栩趕緊也給鄭淮明的盤裡擱了一份,笑得露出八顆牙齒:“領導,再不搶就沒了。”
鄭淮明端著空空的盤子,不想拂了下屬的好意,笑了笑收下。但眼見那盤排骨上的醬汁油膩濃稠,他實在是沒有胃口。
最後,只又拿了一碗清淡的小餛飩。
“李醫生。”鄭淮明冷不丁叫他,“你下午沒班吧?”
這話含義不明,李栩心裡一緊,不會讓他去頂別人的班吧。他可不像鄭淮明那樣拼命三郎,下了這麼長的手術還有精力和體力去輪班。
“啊……”他含糊道,“對。”
“能不能辛苦你去住院部看一下方小姐?看看她的手需不需要消毒。下午財務的材料你就不用去拿了,我去。”
李栩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指拍攝團隊的方小姐,早上她的手被三腳架零件劃傷了。當時他看了,就一個小小的口子,去晚了都該癒合了。這事他早都忘了,沒想到領導還一直惦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