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多年,他如今個子躥了一大截,只是帶著帷帽,沒人能看清他的臉。
“你在故弄什麼玄虛?”虞燕有些詫異。
帷帽下傳來悶悶的聲音:“進去說。”
虞燕雖然沒弄懂戴山時找她有什麼事情,但見他難得有正經的時候,還是帶著她往自己的書房走去。等進了屋子,錦書雁回兩個人替他們倒完茶退下後戴山時才摘下戴著的帷帽。
他的膚色白得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玉,更顯得那雙腫脹通紅的眼睛格外突出。
“你知道九阿哥他們前幾日帶著年近七旬的朱三太子和他的後裔回京一事麼?”
虞燕點點頭,這件事她知道。
不知道該說前明的那些人是傻子還是八貝勒他們能耐大,原本以為要耗時一年多的事情短短幾個月就結束了,回來之後康熙還難得地褒揚了一次九阿哥這個平日裡不怎麼得聖心的兒子。
“他們帶走的哪裡是朱三太子!分明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年邁老人!”
戴山時壓抑著嗓子裡的痛苦,一字一句幾乎都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氣音:“朱三太子只不過是直郡王他們聯合上報的人說出來的幌子,他們只是想透過朱三太子這個人來扯出一面反清複明的大旗來排除異己!”
他的雙眸赤紅,虞燕心中驀地一跳,只是還不等她開口問戴山時就接著說道:“你還記得四年前我們在廣州的時候遇到的事情麼?當時八貝勒和九阿哥也在,雖說雍郡王當時把這件事情瞞得密不透風,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有心的人想要打探肯定還是能揣測個一二三四五出來。”
“左都禦史趙申喬是八貝勒的人,他今日在朝中彈劾祖父昔年所寫的《南山集》倒置是非,語多狂悖,其中又反清複明的隱義。”戴山時說著說著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虞燕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戴老先生如今在翰林院修明史那是過了明面的事情,從前皇瑪法南巡的時候早早就看過《南山集》整本書,若是有什麼反清複明的隱義在裡面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那誰能知道!”戴山時上半身前傾湊到虞燕面前,“反清複明是什麼罪名你我都再清楚不過!他這次是鐵了心要戴家死,不光是祖父,先前在廣州的事情也被九阿哥捅到了禦前,他倒是沒有把你和雍郡王牽扯進去,只說是我誆騙了你們!”
“你回來的時候難道沒有看到九門提督在挨家挨戶的搜人麼?”
屋外蒙蒙細雨突然下大了,風聲夾著雨聲在此刻顯得有些可怖。
虞燕有些艱難地將視線轉移到桌面上的帷帽:“他們在找你?”
室內頓時一窒,不知道過了多久戴山時咬著牙點頭:“戴府如今被封查了,叔父叔母和我爹孃遠在徽州和廣州,京中的訊息傳出去恐怕還要幾天。祖父這一支如今最好的結果是流放寧古塔,最差......”
他顫著唇話卻說不出口,虞燕在心裡卻替他補全了。
斬於鬧市。
戴山時一把拉住她:“他們為什麼要戴府死你不知道麼?鳴琳負責的是四海通商會徽州的總店,江南最富庶的幾個地方幾乎都被曹、孫、李三家把持住了,唯有徽州可以染指。”
虞燕簡直不敢置信,她幾乎是打著哆嗦攥著戴山時的衣袖,指甲死死地掐住掌心:“不就是鋪子麼?!幾間鋪子的事情為什麼要害死人!”
“這壓根就不是鋪子的事情!”戴山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我從前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現在看來你簡直蠢得夠可以!”
“太子和直郡王的關系勢同水火天下百姓皆知,你阿瑪處處以太子馬首是瞻,你身為他的女兒名下又有那麼多錢怎麼可能不招人嫉妒!”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鳴琳在你手底下辦事,戴家從很久之前其實就已經打上了你雍郡王府二格格的烙印。”
戴山時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次戴家一倒人人都知道雍郡王乃至太子護不住手底下辦事的人,你知道這對於太子黨來說是多大的打擊麼?你自以為自己置身事外,卻不知道在別人眼中你額林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雍郡王,代表著太子!”
他後面的聲音幾乎是用吼的。
一石二鳥的歹毒計策。
到了這個地步虞燕反而冷靜了下來,她看著戴山時輕聲道:“你來的時候沒被人發現吧?”
“你什麼意思?”戴山時瞬間警惕起來,“你要把我供出去?”
虞燕氣極反笑:“我在你心裡是這樣的人?”
她懶得和戴山時辯解,一咬著牙轉身從自己的箱籠裡拿出好幾件蓋得住腳的裙衫丟到他身上:“記住了,今日來見我的是個叫虞燕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