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笙心中一凜。
魏王以上將軍印授公子,抑秦兵,秦兵不敢出,令晉鄙客毀公子,數使反間,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未也。魏王聞其毀,使人代公子將。公子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病酒而卒。[1]
信陵君恩濟天下,心懷謙恭,卻因外人離間、魏王猜忌,志不能訴,鬱郁而終。
“殿下之心,亦如信陵君嗎?”
賀笙不明白,至尊之位就在眼前,他為何能夠不為所動?
蘇琅點頭時毫不遲疑,竟令賀笙沒忍住問出口,“為什麼?”
為什麼唾手可得的權力,就這麼輕易地讓給別人?
為什麼雲淡風輕,彷彿身外無物?
蘇琅微微嘆氣。
他該如何解釋呢?人心各有所依,他只是不願站在那最高處,不願一生只困在那個窄小的宮籠。
只要百姓安樂,誰做皇帝又有什麼分別?
更何況……
“如果你聽過關於我的傳聞,也該明白……”蘇琅的手指撫上心口,摩挲著那裡跳動的位置,“就算我到了那個位置,也一輩子都不會有子嗣。”
賀笙猶被天雷擊中,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民間所傳漢中郡王好男風之事,並非飄然杜撰。更驚心的是,堂堂帝室之胄,竟不顧顏面地將此訴之於口,甚至願為此間情誼,敲碎三宮六院、皇圖霸業的泡影。
那麼自己苦苦追求的,究竟又是什麼?
賀笙在一陣恍惚中拜別,回到宮中,看到宮人從面前經過時,手裡端著帝王登基所用的冠服、禮器,竟兩腳生根,動彈不得。
登基大典很快舉行。
蘇玫被宮人擁簇著換上禮服時,猶興高采烈地隔著珠簾,對賀笙演習大典上確認封賞時該說的話。
隔著重簾與宮人,賀笙的笑容虛幻而渺茫,沉浸在興奮中的蘇玫並沒有注意。
他悄悄退下,隨眾官一同在大殿等候,直到親眼看著蘇玫身著龍袍,如眾星拱月般走上高高的臺階,坐到金光閃耀的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茫茫宮城、渺渺百官。
他以賀詞相祝,臨了,獻上了前人詩作中那一句:
伏願陛下鴻名終不歇,子孫綿如石上葛。[2]
那一瞬他的聲音中說不出的低落,讓階上的至尊疑心是錯覺。
他的話語瞬間淹沒在百官的祝賀之中。
鴻臚寺少卿宣讀完封賞詔書,皇帝親自將象徵蜀王的印璽符節授予蘇琅。
禮畢,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