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黨風波
蘇琅於淯水岸邊未曾搜見陸辛屍骨,回到成都大病一場,不少賓客前來看望,都被謝絕於門外。
傅越以侍藥為由,常於散衙後去王府,得以入見。此番殊遇,又被城中人看在眼裡。
蜀王北伐徵戰勝利後,傅越又見提拔,如今已是從三品別駕。因陸辛生死不明,故其不代長史之位,而另居別駕。其於府中地位僅次於都督,因蘇琅身兼數職,常不理事,傅越可說是名副其實的一把手。
傅家的地位水漲船高。
原本陸辛在時,在蜀王有心託舉之下,霍家尚能憑風而起、迎勢直上,與傅家齊頭並進、互相爭衡。如今蜀王大有撒手不管之跡象,成都之中竟無人能阻攔傅家之聲勢壯大。
傅越自歸蜀後,立法施度,賞罰甚嚴,其鐵面政策未嘗不教聞者心懼;或有鏟除異己之事,竟也無人敢進言。
人人都以為,少了兇妒羅剎的制衡後,將無人再阻攔傅越的步伐。
傅越喂病人湯藥時,卻甚是柔情體貼。
時蘇琅久病將愈,只是身體仍受不得風寒,只得日日躺在屋裡,偶爾下床也被披上層層衣物。
如今他斜欹床頭,抱著被子,蹙眉張口,無可奈何地喝下傅越送過來的一勺苦藥。
“你們家送來的藥方,總是這樣……”
他不免抱怨。
“良藥苦口利於病。”
傅越又斟了一勺,放在唇畔吹涼些,方遞過去。
“越是痊癒關頭,越不可輕縱。”
蘇琅嘆了口氣。
長淩果然不留情面。
遂又屏息喝下,末了,幹脆拿起碗來,一口氣吞掉。
傅越拿來手巾,為他擦掉唇畔一點藥漬。
“親王殿下,快些好起來吧。”
蘇琅見他這樣殷勤,也於心有愧。長淩不來時,自己倒也無心;他既來了一回、兩回,就不免期盼有三回、四回。
往日他是不怕寂寞的。
如今怎麼有些變了?
“這些日子,實在麻煩你了。我不在府衙,你的壓力一定大了很多。我在病中,偶爾也聽到一些、外面對你的風言風語,實在是傳得有些差謬過甚了。”
蘇琅微白的唇色因服了藥而有些回暖,如今頭發披下來,不見平日那些神氣,反而多了幾分孱弱公子的氣質。
偶爾還讓站在一旁的侍從生出疑心:自家殿下和傅郎君莫非是靈魂互換了麼?
“原來親王殿下深居簡出,也能聞知窗外事。”
傅越哂然,“旁人怎麼傳,是他們的事。法度初行,總有些不滿的人挑事。只要親王信得過我,他們的悠悠之口也不過吐些風涼言語,造不成什麼後果。”
蘇琅頷首,“你有這份想法是極好的。”
傅越既侍藥罷,便命人端走碗勺,將火爐放得近些,又取了一兩本書來,要念給蘇琅。
“讀書這等小事,我自己有手,怎麼還勞你來做?”
蘇琅作勢要拿,傅越卻不給他。
“看書傷神,我給你念,省些事,還能隨口聊聊天。豈是專為讀書?”
傅越堅持留下來陪他,倒不為別的。蘇琅人雖回了益州,尋人的差使卻派了一波又一波,總是沒有訊息。
原本他們還日日向蘇琅回報,現在回報的話被成管家攔截下來,又經了自己一關。若無陸辛音訊,便誰都不說了,大家心知肚明;若是……不幸收到壞訊息,也好再作良圖,免得蘇琅太傷心。
只是總不見訊息,難免思來想去,想多了又會傷神。親王的火爐裡又多了不少紙燼,想來白日沒少下床,病骨和詩愁,不曉得是怎般滋味。
傅越特意念書給他聽,也不過希望他能夠暫時分心,不要多想。
好在蘇琅懶懶躺下,並不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