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以為不會再看到鮮活的郡王,等待的時間漫長得令人絕望。他甚至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要如何面對三軍,如何向將士交代。
蘇琅在他的攙扶下勉然起身,點了點頭。
“現在是什麼情況?”
帳外的喧鬧聲將他的思緒暫時拉回了現實,他下意識地發出疑問。
傅越當即說道,“你中了毒傷昏迷多日,如今敵軍在帳外挑釁,隨時可能進攻,眾將都在等待主帥發號施令。”
蘇琅皺起眉頭,肩後的傷口扯得他生疼。
傅越連忙扶穩他,以免他不經意間讓傷口開裂。
蘇琅喘息片刻,忽然覺出一絲異樣。
“阿年呢?”
他雖昏迷不醒,阿年尚能協調將官。阿年向來明白他的想法,一旦他出了事,軍中事務便由他和長淩共同主持。
敵軍在外挑戰,阿年為何堅而不出,暴露破綻呢?
蘇琅緊咬牙關,想要起身,卻被傅越焦急地按下。
“殿下,你傷勢未愈,不宜輕動啊。”
蘇琅蒼白著臉色搖頭,夢的尾巴如野鬼一般纏上他,將他渾身的血液都灌滿不安,“為何不見阿年?為何他不指揮出戰……”
回答他的只有痛苦的沉默。
蘇琅的恐懼被這沉默無限地放大,他不可置信地回過頭,迎來的卻是傅越遲疑不忍的目光。
“阿年怎麼了?”
他雙手扣住了傅越的肩膀,渾然不顧身後的血液湧流。
連傷痛都變得沒有知覺。
傅越苦澀地扯動了嘴角,他知道此時並無隱瞞的餘地,可是仍怕郡王承受不住噩耗,再次加重傷勢。
“郡王……”
“回答我。”
蘇琅的聲音冷酷得不容置疑。
傅越闔了闔眼睛。
終是開口,“郡王陷陣後,我軍遭遇自秦嶺而來的軍隊沖襲,暫時散開。陸將軍闖入陣中救下郡王,找到我時,敵軍正在追趕,而我軍勢力不敵。陸將軍為了保護我們安全,讓我們先行過橋,自己則留下斷後。敵軍到來之時……他便砍斷了連線橋的繩纜。”
傅越捏緊拳頭,別過了頭,不忍再面對蘇琅震驚而脆弱的目光,“我後來多次派人去尋,都不曾得到陸將軍下落,他大概是……”
他的話湮滅在蘇琅的顫抖之中。
鑼鼓擂著滔天的怒意,彷彿龍王掀起的浪潮,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要將人溺斃於無盡頭的窒息。
傅越的心中湧動著對未知的惶懼,有一瞬間,他以為蘇琅要大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抽出冷劍與敵人決戰。
可是蘇琅只是緩緩放下了手。
高昌先眾將一步闖入了內帳,急稟道,“傅司馬,敵軍已經攻來了!請快……”
他的聲音滯在喉間。
蘇琅半身側坐,瞥目回望之際,神情漠然而冷靜,張弛之姿態恰如擎鷹縛虎,雖在傷病之中,仍透出一股難言的威勢。
“郡王,您、您醒了!”
高昌難掩激動,仿若看到了救星。
傅越已被他須臾的情緒變化鎮在原地,倏然間感到血液發冷,好像被毒蛇裹纏著,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他安慰的話還噎在喉中,未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