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琅已經迅速發布戰令,指揮將領、部署攻防,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
郡王,還是他認識的郡王嗎?
敵軍將領不知蘇琅已經蘇醒,見到康節、楊吉等人出戰,竟以為大帳無人,囂張快意地大笑起來。
“難道你們的主帥、大將都死了不成?怎麼不讓陸辛出來迎戰了?”
陸辛的威名傳得太盛,早已蓋過了他人的風頭,竟使得外人眼裡的益州兵,只成了羅剎鬼的一言堂。
康節痛失戰友,只當對方故意挖苦,咬牙含淚,揮舞雙錘便大喝一聲,“納命來!”
兩隊兵馬分別應對西、北兩面的夾擊。
哀兵愈勇,連日的悲痛將敗時的懼色一掃而空,他們深知生命之可貴,更知道生存的背後付出了何樣代價。為了不辜負那些代價,為了必勝的信念,他們都必須挺身而出。
旌旗齊動,吶聲震天。
敵人兵馬寸步難進,他們沒有想到敗軍之陣竟也有如此勇勢。淯水之戰,兩面夾擊,潰散了益州兵的主力,他們本以為對方已成強弩之末。
益州軍中到底還有何人?
蘇琅……當真死了嗎?
高昌、古道早已率兵從暗道襲往南陽,趁敵軍攻打營寨、己方拖延時間之際,加緊攻取城池。
營寨守軍兵力有限,在敵軍的進攻之下,漸漸地處於弱勢。敵軍見有機可乘,不願放過,便乘勢追之。
當是時,蘇琅已在寨內設局,以傅越原先佈置的營陣為據,令兵卒退出營帳埋伏在外,守住各路生門。
待到康節二人退軍之時,連帶敵人也一併放過。待敵人沖到一半時,便鎖住寨門,八路齊出將敵人團團包圍。
寨內陷入混戰。
敵將力鬥沖出生天,率餘部連忙撤退。蘇琅已甲冑加身,策馬而追。
敵人到了南陽城下,直呼開門並無動靜,城頭已掛滿益州兵的旗幟。
局勢之傾頹,只在朝夕之間。
蘇琅攻下了南陽,駐軍尋找陸辛的下落,問遍了敵軍的守將、訪遍了軍中的囚牢、翻遍了河畔的屍體……
不曾見過銀袍戰甲,只有白馬的殘骸、散落的箭矢、被河水拍打到岸上的銀槍……
倘若抽幹這茫茫淯水,能否再見那一抹朱顏?
傅越看著郡王哀怒莫辨的神色,低低彎腰拾起那些兵器,竟不忍細看。
野岸的遺骨似陸寒年又不似他,那些隱忍的、溫順的、決絕的、意氣的面容,又怎能同這些冰冷的軀殼相提並論?然其若隨濤濤江水奔流而下,生者淺薄的記憶如何留下淯水橋頭最後的剪影?
“郡王,風大了。”傅越艱澀地開口。
蘇琅巋然不動,恍若失魂。
傅越以為這漫長的靜止要無限地延滯下去。
盟軍的戰報自東南方傳來。蘇玫已然穩定青徐地帶,將親領大軍自彭城而出,而袁奇則發兵壽州,二人共分三路兵馬對中原地區發動全面進攻。
只差蘇琅這一路。
“郡王……”
傅越不知是否要出言相勸。
勝利僅在一舉之間,然而無論出於情分還是私心,他都無法就這麼冷眼視之。
陸寒年的屍骨還沒找到。
蘇琅卻扯扯嘴角,神色未明地轉身。
“整頓軍馬,進取伊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