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越將五色旗插在腰間,正欲上馬,被人從肩上拍了一下。
“昨夜還好嗎?”
陸辛悄聲開口。
傅越在大帳內欲言又止、憂心忡忡的樣子,讓他有些在意。
“什麼?”
傅越以為他開了天眼,竟然看出自己半夜失眠,不由摸了摸眼角,希望自己形容不要太過憔悴。
陸辛又被他的動作搞糊塗了。
“你昨天好像有話和我說。”
難道是我誤解了嗎?
傅越瞭然,“你還惦記著我拉你那一下。……已經沒事了。”
昨夜的卦象天上地下,是個好卦。
恰好抵消了他對不祥之兆的憂慮。
“是麼……”陸辛仍然不知傅越那時想要說什麼,只是見到對方面色如常,便不欲再深究了,“那我便不打擾你了。”
“哎,陸將軍……”傅越卻又叫住他,似乎躊躇片刻,半帶遲疑半帶好奇地開口,“假如……”
陸辛豎耳細聽。
“只是假如……”他小心地擔保自己絕沒有詛咒的意思,“大軍真的出師不利,面臨生死關頭,陸將軍又當如何?”
傅越心裡忐忑,以為這是冒犯的一問,正尋思如何收回前言。
陸辛卻面容平靜,彷彿在心裡回響過千萬遍答案,毫無猶豫地開口,“當以殿下為重、以蒼生為重,就算拼上性命,我也會保護殿下的安全。”
只要殿下活著,大軍就有希望,太平的夙願就有寄託。
一柄重錘在傅越的心鐘上敲響。
他再也沒有半分猶豫。
大軍驅馳直入,彷彿要踏平整片河山,所到之處,折旗摧城,如擊困獸。他們攻城伐地,直逼南陽,欲以此為據,折入伏牛山的穀道,循伊水而上兵臨洛陽。
軍馬卻於淯水河岸橫遭變故。
奇兵天降,西山鐵騎龍驤自武關。
困獸猶鬥,南陽伏兵虎視向群敵。
蘇琅以輕騎誘敵,反而落入敵軍陣中,傅越未能攔下急於救陣的陸辛,就被西襲的軍馬沖散了陣列。
風蕭蕭,淯水寒。
蘇琅兵困伏陣,於亂陣之中令兵馬先行,自己則率小部親兵斷後,揮劍之間,被敵軍的驍將自側面偷襲。他憑力隔開了躍馬而來的長矛,卻不設防,中了敵人的冷箭。
後方的混戰讓他心神大亂,肩背上的麻痺感持續不斷地擾亂他的判斷,眼看著擋不住長矛一刺——
陸辛單槍匹馬破陣而來,冷喝一聲,竟將亂陣兵馬逼退兩畔。
蘇琅自血色朦朧之中,望見那抹銀甲身影挽弓如滿月,一縷青絲咬在齒間,怒睜的眼角泛起朱紅。
阿年……
他欲提起劍,斬斷洪流迎向陸辛,攜兵馬一起沖出重圍。意志卻不能抵抗叫囂著合攏的眼皮,只在他伸出的手指觸及陸辛冰冷甲冑的那一瞬,便沉沉地倒下。
“殿下!”
蘇琅背後浸濕了冷血,紫黑的色澤暗示著箭頭的劇毒。陸辛的心陡然一緊,憤怒和自責幾乎沖垮他的理智,竟不顧那千軍萬馬如黑潮般湧來。
他心中回響起二十年前雪中雀躍的呼喚,回響起年少的忠誠的承諾,回響起陣前莊嚴的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