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攻陷之地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百姓不堪戰亂,自然俯首而歸。若百姓安居,敵軍來至,轉瞬易國,未必心服。前者易安,後者難鎮。”
“你說得對,”蘇琅笑道,“那你覺得吐蕃面對的是哪一種呢?”
“涼州戰事後吐谷渾休養生息,與我朝結好,互通商業,並無凋敝之態。吐蕃為新起之國,吞併吐谷渾實為擴張,不見恩義。寒年想,應當是後者。殿下,您想借吐谷渾舊部勢力牽制敵人?”
“裡應外合互相勾結,哪裡有那麼簡單?我只是想,吐蕃雖有數萬大軍,未必能安穩作戰。如果能動搖其軍心,令其不戰而退,當然是再好不過。”蘇琅思索片刻,“遣斥候偵查敵軍糧草位置及大軍動向,同時派人前往吐谷渾散佈謠言,只說降將試圖造反。”
“陸辛知道了。”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引]
蘇琅又遣使者去問候達赤貢布,得到的迴音是:不得公主,不撤軍馬。
好笑。
四周鄰國被打服者不少,只有吐蕃贊普口氣還如此狂傲,出兵理由也如此兒戲。不過恐怕求娶是假,示威才是真,如果真的在此戰中敗退妥協,哪怕吐蕃就此撤兵,日後也會得寸進尺,頻頻騷擾。
若要邊境安穩,除了打勝仗,更重要的是殺去敵人的威風,令其不敢再犯。
蘇琅遂點燈,在榻上讀起兵書。
陸辛在一旁對著松州地圖觀摩許久,圈畫了不少標記。邊防兵馬部分駐守在甘松嶺,首戰失敗後甘松嶺為敵軍所佔,如今吐蕃守著松州與黨項之間的要道,不管行進還是退兵都要經過此處。
他正想著如果到此該如何作戰,便聽到榻上蘇琅呢喃:“只可敗,不可勝。”
“什麼?”陸辛回過頭,蘇琅穿著一身褻衣靠在牆上,側臉對著燭光,顯得十分恬靜。
蘇琅轉過來,揚了揚兵書,“兵法有言: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強而避之,卑而驕之。如今援軍未到,敵眾我寡,應當示弱以讓對方掉以輕心,等待時機,出奇制勝。明日午後,阿年可以率小部兵力出城,試探敵軍強弱,不可深入求險,亦不可與之爭鋒。”
“陸辛曉得,明日我去敵軍陣外,刺個兩三槍,等敵人一追過來,夾緊馬肚子就跑。”
他說這話時,笑得很辛苦。
“就是這樣。”蘇琅捏了捏他的臉,“你笑什麼?嫌我不給你機會出風頭。”
“不敢不敢,寒年哪兒有什麼風頭可出。只是覺得學人抱頭鼠竄,有趣得很!”
“寒年也頑皮起來了。”
蘇琅忍俊不禁。
次日戰鼓鳴起,達赤貢布領軍又在外面叫陣,揚言再不出兵,即刻攻城。
蘇琅高立於城牆之上,聞聲大笑道,“贊普在城外蹲守這麼多天,難道不累嗎?”
達赤貢布眯起眼睛,向城門上方遙遙望去,看清來人的身形面貌,也是大笑道,“之前指揮的人哪兒去了?怎麼派你這麼一個白麵小孩兒來守城!”
蘇琅想,我是長得白淨,又有點娃娃臉,可我不是小孩呀!
“我是新上任的都督,以後指揮這兒的人就是我了!”蘇琅大聲答道。
他沒說具體官職,達赤貢布還以為他是松州的新官,於是笑得更張狂了:“看來你們朝中果然沒人了!竟然讓你來當軍馬的統帥,還不如別再守城,趕緊下來投降,讓你們皇帝速速賜公主給我,還要向我bod王國[2]俯首稱臣!否則,你們這一座小城,我二十萬軍馬十天就能拿下!”
怎麼又說是二十萬軍馬了。
真愛吹。
不過不可不防。
蘇琅接著開口,只是切換成嘲諷模式,“我不信你們能攻下此城!今日我只需一千兵馬,定能教你們認命而歸!”
“好狂傲的口氣!”達赤貢布面露不屑,大手揚起馬鞭,“你速速派人出戰,今天我要把你們殺個片甲不留!”
“好啊,你等著!”
蘇琅拿起小旗幟,準備叫陸辛。
“不可不可,”文官劉守上前阻攔,“都督頗知兵法乎?戰有主客之分,若彼為客、我為主,不可輕戰[3]。如今主力軍隊未到,而敵軍遠道而來,不如固守,以消耗其糧草。等到大軍到來,再出戰不遲。”
“劉大人不必擔心。”蘇琅安撫道,“你說的道理,我豈能不懂?只是戲弄一下達赤貢布罷了。”
劉守鬆了一口氣,還沒松完,就見蘇琅把令信交給陸辛。
他頓時大驚,下官還以為您是說嘴上戲弄一下,怎麼是讓陸將軍帶兵去戲弄啊?這不是拿命去送嘛!
劉守慌忙阻攔,而陸辛已經飛一般地沖到城下,任他如何也叫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