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月庭見狀坐正身子,再次以扇作掩,“小女子言盡於此。參與政事本非我之所願,這些話只是戲談,傅公子可莫要當真,也莫要對無關人說起啊。”
她擇得倒是幹淨。
傅越緩緩舒了一口氣,淡淡笑了笑,“多謝霍小姐指點。”
他並未久留,回去後總是在思索霍月庭說的話。
先是那句曹植的詩,不知如何與柳家得鹽之事關聯。又想到她後面說的話,似乎在暗示自己被小吏騙誘,而且要防範柳家暗害設計。
頭疼。
後來又盯了柳家四五天,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奇怪的動靜。他只好暫時放過,轉而去監察鹽池。
本是同根生。
官鹽乃民制,私鹽自然也是民制,可是……
傅越看著鹽工透過天車將汲鹵筒從長井中拉出,將鹵水倒入運輸的竹筒中,再逐漸運到加工房。潔白的鹽從蒸發的水中逐漸顯露出來,徹底幹後便被裝到了袋子裡。
如此多的鹽袋,又運往何處呢?
傅越眸子一縮,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從攔截關卡船隻轉向嚴格監督官收官運,傅越的這一舉措引起了柳家的注意。
“父親,傅越莫非有所察覺?”柳宜立在桌畔,低頭對柳盛說道,“工頭傳報,這些天他一直派人嚴格記錄鹽的去向,我們的人想要下手都沒有機會。而且聽說,他試圖向郡王索求兵力,加強對河流沿岸的警戒。父親,我看他不會輕易甘休。”
柳盛點頭,“這小兒的確糾纏不休。若是平時,任他怎麼搜查。可是南詔那邊……”
“岷江水暖,使者催得緊啊。”柳宜憂道。
“傅越那邊,是行不通。”柳盛略一沉思,“可是河流之警戒,全在於兵。若是兵不助他,又待如何?”
“郡王心狠,任家尚不放過。若是去求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不。”柳盛眼裡精光一閃,“郡王雖然能夠發話,增加兵力。可是真正的兵權,還掌握在一人手中。”
“陸辛將軍?”
柳宜不解,“他與郡王一條心,怎會鬆口?”
“他雖然效忠郡王,可是不一定會幫傅越啊。”柳盛捏捏鬍子,漸漸微妙一笑,“陸辛和郡王是竹馬之誼,親密無比,可是偏偏橫插一個傅越。任家的案子決斷之前,就是傅越去吹了耳旁風,後來郡王判任膺死刑,授傅越官職。自從傅越上任以來,郡王對他愈發親近禮遇,你想想,這之中誰最不快?”
“父親是說……”柳宜恍然,“我們要挑撥離間,讓陸辛暗中給傅越使絆子,這樣傅越就會寸步難行,而我們則可以趁機將鹽運到川外!”
柳盛頷首,得意捋須道,“沒錯。敵人的敵人,就是最好的朋友。”
柳家邀請陸辛,頗費了一番周折。陸辛每日行蹤,無過于軍營、衙門、王府,尋起來容易;可是他不好舞樂酒色,似無閑暇,又曾屢屢拒絕出遊,讓柳家不敢輕易去請。
思前想後,柳宜決定碰瓷。
他坐轎蹲守在陸辛的必經之地,待他策馬而過就假意未察,直直沖到馬蹄前。
轎子當場被撞翻,柳宜飛落在地上,頭破血流。
當然,大多是假血。
陸辛疑慮之際,緊急拉繩掣馬,翻身而下檢查地上人傷勢。
柳宜扶頭起身,神色迷惘。
“發生什麼了?”
“在下陸辛。”陸辛自報家門,半蹲在地,“方才我的馬撞到你的轎子,你……你還好吧?”
他要去看柳宜的傷口,被柳宜側身避過,後者惶然道,“未知陸將軍尊駕,沖撞了將軍。”
陸辛難為情了起來,“雖然不知道你的轎子為什麼忽然沖到我面前,但是的確是我的馬撞了你,你現在又流這麼多血……還是趕緊找郎中治一下吧。我帶你去,如何?”
“感激不盡。”柳宜眼淚汪汪,指著轎夫道,“你們幾個,怎麼也不看看路。”
轎夫面面相覷,連忙道歉。心裡卻想:不就是你讓幹的。
柳宜被陸辛帶去醫館,包紮完後,千恩萬謝,一定要請陸辛作客。
陸辛推辭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何況是我沒有及時收住韁繩,才釀成這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