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撥離間
傅越與霍月庭偶有知交,小時家宴上見過兩面,後來因買茶再次結識。傅氏從文,霍氏從商,本兩不相幹,是以至今也很少往來。
於門前停留片刻,傅越剛要起轎,就被府外歸來的小姐丫頭叫住。
“是傅越傅公子吧?小姐老遠看到你,還以為認錯了呢。若是不忙,請入府一敘。”
傅越稍愣,起身下轎。
霍月庭衣綺繡羅襦,手搖絹絲圓扇,亭亭地站在那兒,笑吟吟地望著傅越。
“霍小姐。”傅越彎腰作揖,“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有勞公子掛念。”霍月庭嫋嫋而來,“身心安泰,生意興隆。”
他們穿過中庭,到竹邊座上小憩。月色溶溶,傅越忽然憶起小姐的風流故事。
“小姐今日莫非無人相伴?”
霍月庭掩面一笑,“傅郎何出此言,難道迴心轉意,也要入我幕中?”
傅越難為情道,“霍小姐莫開玩笑了。”束發後第一次見面,霍小姐竟看上他的美色,欲與其結秦晉之好,著實把他嚇了一跳。彼時他尚青澀,且學業未成,是以推脫,後來霍小姐找到新歡,他也自然把此事擱在腦後。
雖然見面不多,成都城裡卻流傳著霍月庭的逸事,傅越曾對郡王所言的發明蓋碗茶一事,也出於霍月庭。傅越雖無非分之想,卻也與有才情者相惜。
“我倒忘了,”霍月庭搖了搖扇,“傅公子想來是不近女色,不能強求。何況你我之意趣,亦不相似。”
傅越潛於淵處,卻思升騰;月庭懷才於身,卻怕麻煩。
傅越也曾拜讀其詩箋、文賦,乃至議論政要及周易之語,戲稱官府應設女官專門招她,卻被她一笑而過。
我本逍遙人,何羈塵網下。
“不過聽聞傅大人近日接手了緝查私鹽之事,我倒是有些興趣。”
“霍小姐有何想法?”
霍月庭揮扇,遣退了侍女,對著夜色沉吟了良久。
“我也是個商人,明白此中利害。朝廷將鹽業收歸國有,實是與民爭利,僅僅這樣還好。若是官鹽與私鹽同樣定價,私鹽無利可圖,也就沒有鹽商願意做了。可是之所以私鹽不絕,實因官鹽不足以為民所用。如今鹽價頗高而粗製濫造,官府不能加以監管,私鹽便得以泛濫成災。便是有嚴刑厲法,也不能杜絕鹽商鋌而走險、捨命求財之舉。”
“你說的我理解。”傅越沉思道,“只是這些為朝廷所定,我等能做的也只能監督鹽的質量,防止劣鹽入市。如今財政有缺,取鹽鐵之利是最快的方法,這也是為了益州著想。”
霍月庭支起下巴,靜靜地看著傅越,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傅越嘆了口氣,“當然,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有機會打擊柳家的勢力。”霍氏與柳氏於商事上亦有爭鋒,因此傅越不怕告訴她。
樹大則招風。任柳兩家於西蜀屹立多年,勢力盛大卻也招敵不少,這些人都只是在等待機會而已。
“就像當初對待任家那樣?”霍月庭將笑未笑,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傅公子,是為了郡王,還是為了傅家?”
看來他“捨身”求仕的事已經傳到了霍小姐的耳朵裡。
“這有什麼沖突嗎?”
霍月庭想了想,“沒有。好吧……本來,此事也與我無關的。可是柳家的笑話我也想看。”
傅越眼簾微掀,“霍小姐難道知道什麼隱情?”
“嗯……”霍月庭又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事我也不能保證。傅大人,今日去搜查柳家田地,未見鹽井吧。”
傅越點頭,“確是如此。”
“柳盛精明謹慎,不會輕易讓人看出破綻的。他縱有良地千畝,但主要功夫並非下在開採上,乃是販運。”
“那他又是如何獲得鹽呢?”傅越追問。
霍月庭神色意味深長,“可知《七步詩》的最後一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傅越凝眸,一時不解其義。
“傅公子,尚需慢慢思索。月庭還有幾句話,囑咐公子,你要小心地聽,也要小心地應對。”霍月庭悄悄傾身,壓低了聲音,“鹽梟之猖獗,在於兩點,第一是武力,第二是關系網。傅公子初上任,沒有親信的吏卒,便很容易受人欺騙、被人誘導。再加上你徒有官職,不能調動兵力,一旦調查中遭遇變故,很難保身。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便只能觀察,不能輕動。”
傅越汗毛漸豎,思緒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