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陳以勤勉強控制住激動的心,五體投地,大拜於殿中,慢慢說道:“聖上,臣及家族願意領命執行清丈田畝、均地於民的國策!”
陳以勤相信,普天之下,沒有人會比陳家更瞭解兩京一十三省各省、府、縣田地數額,更瞭解官吏、士紳、大族、豪強藏地、隱田的方式方法。
哪怕和官紳、大族拼到身死族滅,都在所不惜!
朱厚熜盯著陳以勤望了好一會兒,陳以勤感知到龍目注視,抬起了頭,迎上了龍目,眼中,乾乾淨淨,坦坦蕩蕩。
陳以勤和陳家人心思不純,可這份不純,利國利民。
朱厚熜不知說什麼好,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呂芳。”
“奴婢在。”
“去擬一道清丈田畝、均地於民的聖旨,再取一把天子劍,一併交給陳閣老。”
“是。”
呂芳領命,去到御案擬了道聖旨,直接加蓋了璽印,然後又從御座後取出了一方錦匣,開啟後,拿出了天子劍。
一旨、一劍,陳以勤叩首道:“臣領旨謝恩!”
“去吧,朕會讓錦衣衛、東廠配合你,望你不要辜負朕望。”朱厚熜擺擺手道。
“此事不成,臣提頭來見!”陳以勤立下軍令狀,起身弓著腰退出了大殿。
“呂芳,代朕去送送。”
……
內閣。
張居正、高拱、胡宗憲、李春芳,一邊等著陳以勤歸來,一邊梳理著政務。
但當陳以勤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一同邁進政務堂時,李春芳跳了許久的右眉頭突然不跳了,此時此刻,他可以確定,老友此番進宮,絕對是去搞事情了。
呂芳傳達了大明朝援助東虜的聖諭,張居正喜上眉梢,高拱面沉如水,胡宗憲覺得都好,李春芳則覺得有天雷在靠近。
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
呂芳轉望向陳以勤,輕聲道:“陳閣老,接下來的事,是要咱家說,還是自己說?”
“就不勞呂公公了,我來就好。”陳以勤沉聲道。
呂芳點點頭,笑道:“陳閣老出京時,我會讓陳洪率東廠番子護衛左右,之後的行事,閣老可以隨意吩咐陳洪,吩咐東廠,陳洪和東廠若有違逆閣老的地方,閣老要殺便殺,要是不願手染賤命,就傳信於我,內廷自有套家法。”
“多謝呂公公。”陳以勤表達謝意,呂芳含笑離開。
剛才有呂芳擋著和吸引注意,張居正沒有注意陳以勤腰間懸掛了佩劍,人一走,那雕刻著龍鳳的劍鞘,像根刺似的扎進內閣幾人的眼中。
不好的預感化為現實,李春芳再也按耐不住,道:“逸甫,那把劍是?”
“天子劍。”陳以勤答道。
但李春芳不是不認識天子劍,他真正想問的是天子劍代表的聖意是什麼?
而呂芳所說的,老友陳以勤即將離開京城又是什麼意思?
高拱臉色越來越黑,再猜不出陳以勤藉著入宮奏稟內閣政務,奏領了內閣不知道的聖意,這內閣次相就別當了。
元輔的歸來,本就讓他十分不爽,陳以勤又不經內閣共議,就與聖上暗中‘勾兌’,高拱心裡發堵,難受極了。
可這裡主事的,終究是張居正,擱下手中的狼毫筆,笑著問道:“逸甫,這是又想出了什麼利國利民的朝制,得到了聖上的首肯?”
身為一朝閣老,陳以勤有獨自進宮奏對的權力,繞過內閣,這在張居正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