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和兩千年前的世家性質不同,陳家只留有傳承權力,而沒有影響皇權、王權的能力。
安分守己、順其自然的興化李家、靈寶許家等門戶豪強被聖上發落一二,便饒了過去。
如內閣閣老李春芳,都以為屬於門戶豪強的危機已經過去,儘管對陳家很豔羨,但在這濁世洪流中,能站穩腳跟,已然不易,李家、許家也沒想著再強求什麼,兩宋、北元、嘉靖四十年前怎麼過,以後還打算怎麼過。
大不了,讓族人把股溝給夾緊些。
但李春芳沒想過,距離皇權、王權最近的門戶豪強家族,本就是聖上最大的敵人。
哪怕聖上沒有想過剷除門戶豪強家族,但一些利國利民的國策,必將會損害、嚴重損害這千年來始終作為既得利益者的門戶豪強家族利益。
陳以勤在離京前,曾特意與老友李春芳有過交流,勸說興化李家儘快“漂白”。
不論是家族田地,還是商鋪,亦或者一些卑劣的門生故吏,能捨棄就捨棄,將家族之財轉為聖賢手札、國手字畫、稀世珍寶等物。
黃金、白銀這些俗物,差不多就夠了。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不外如是。
但李春芳卻不以為然,還搬出了亞聖孟子在《滕文公上》中說:“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這樣的話來搪塞他。
那時,陳以勤就料到老友會有一劫,但沒想到,這一劫,會來的這麼快。
而且,老友的自作聰明,更是將整個門戶豪強家族推向了萬丈深淵。
禁六經,復六藝。
講學堂成了演武堂。
老友卻沒有想過,武道被文道壓制了近千年,積攢的怨懟、仇恨何其之大。
一旦武道大興,血氣如龍,會第一個向誰找麻煩?
門戶豪強家族,或許有權,或許有錢,但和所有人一樣,命,可就一條啊!
生死麵前,人人平等。
再有……陳以勤望向京城方向,陳家是知道部分聖上情況的,哪怕陳以勤久不在京城,知道的事,卻在李春芳之上。
那個錦衣衛指揮僉事“朱方”,陳家都不必讓人去查,便知道真實身份。
“回春之術”啊。
即便是陳以勤,光是想想,都覺得心中火熱,都說皇帝追求長生,但誰不想多活啊?
陳家部分知曉大概的族老,都為此商量過陳家該做些什麼,立下什麼功勞,能在聖上那裡兌換“返老還童”的仙丹了。
“錦衣衛來向我族討要門戶豪強圖冊。”陳家二族老陳曉幽幽出聲道。
這話,也證明了陳以勤的猜想,聖上果然要對門戶豪強動手了。
上來就是查戶口,這是一個都不想放跑。
陳以勤望著二族老,詢問道:“給了?”
“老六給的。”陳曉點點頭,答道。
沒有說明原因,但陳以勤也知道,在家族族老中,當屬六族老脾性最為火爆,這些年愈演愈烈,對族中子弟動輒打罵。
不過,六族老也不是無理由的,家族大了,難免有族人會生出是非,六族老管著族法堂,依族法懲戒族人,這沒有什麼可指摘的。
但陳以勤、陳家二族老都知道,二十年前六族老不是這樣的,那時六族老雖然脾氣也不好,但卻有位溫柔婉約的妻子能安撫。
二族老稱呼六族老為老六,陳以勤雖然是家主,但以輩分,該對六族老的稱呼是叔父,對六族老妻子的稱呼也該是叔母。
陳以勤至今都記得,那位叔母永遠都噙著笑,站著端莊秀麗,坐著溫柔大方,說話時,溫聲細語,可以說,是天底下最標準的大家閨秀。
而讓陳以勤記憶最深刻的是,這位叔母彷彿沒有被觸怒的時候,如果以一個詞語形容,那便是心平氣和。
在做事、交談中,最難得的,就是心平氣和,這樣會讓身邊的人也受到感染,心平氣和下來。
陳以勤一度以為,這天底下的女子,哪怕是皇后王妃,也遠不如叔母。
而六族老夫妻,也一直是陳以勤那一代陳家年輕子弟無法理解的事。
非要類比,就是美女與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