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這裡是戈頓集團……”
緊閉的辦公室裡,一位背對走廊的行政部員工正在接電話。
噠,噠,噠——
瑪麗蓮娜幹淨的皮鞋踏在潑灑了咖啡漬的走廊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像就是一個晃神間,布萊斯和瑪麗蓮娜就已經結束了無意義的寒暄,離戈頓女士的辦公室越來越近。
瑪麗蓮娜的背影不搖不晃,從容而冷酷,聲音似是和藹,但話語卻十分不中聽:
“……奧德利女士的意思,我們當然不好擅自揣測,不過我相信奧德利女士從來都是明辨是非的……”
布萊斯總感覺自己在哪裡聽過這樣的話。
他用力搖了搖自己混亂而刺痛的腦袋,力度極大,像是要將自己肩膀上的圓球甩出去,又像是幹脆想將自己的腦漿甩出去一樣。
但這並沒有任何用處。
“……女士從來不會虧欠任何一個心向公司的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損害公司利益來牟取私利的人……”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怒氣。
然而除了怒氣之外,布萊斯還感到了說不出的疲憊,就好像原本蓬勃在他心間的那一縷火焰被什麼東西竊去了,令他胸口燃起的怒火都顯得如此空洞。
“……不是的……”布萊斯頭疼欲裂。他用力按了按額角,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事情不是這樣的……有些決策是錯誤的,但戈頓女士一意孤行……”
瑪麗蓮娜依然沒有回頭,甚至她還輕笑了一聲:“布萊斯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對於很大一部分人來說,他們的個人見識都始終是有限的,只能著眼在區區一臂之長的距離、在渺小的個人利益裡掙紮不休。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真正偉大的決策是不怕時間沉澱也不怕被人否定的——因為時間和歷史會記下真正偉大的人,而不是記下被車輪碾過的塵埃。”
比憤怒更憤怒的火焰從心底升起了。
布萊斯感到了熟悉的刺痛和熟悉的顫慄,一邊厲聲呵斥,一邊將手伸向前方那人的肩膀,想要讓身前那位高傲的人上人轉頭來看他——看他這個“歷史中的塵埃”!
“瑪麗蓮娜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稱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為‘塵埃’?你怎麼敢無視與你有著同樣血肉之軀有著同樣喜怒哀樂的人的痛苦和悲喜?你——”
他用力一拽——
“……布萊斯先生?布萊斯先生!”
天旋地轉。
頭暈目眩。
還有……
還有近乎窒息的作嘔感。
布萊斯“哇”地一口吐了出來,在鋪天蓋地的眩暈和疲憊中用力扶住了電梯門,這才撐住了自己虛軟的雙腿,沒叫自己狼狽地倒在嘔吐物中。
“布萊斯先生?布萊斯先生……”
強烈的痛苦中,布萊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還有熟悉的……噪音?
滴答,滴答,滴答,樓層時鐘……
咕嚕嚕,熱水沸騰……
嘟——嘟——嘟——
“喂……”
噠,噠,噠——
皮鞋踏在走廊……
混亂的聲音中,布萊斯虛弱抬頭,看到了身側站著的首席秘書瑪麗蓮娜,而對方的臉上正掛著關切的表情,腳下卻誠實地一步沒動。
“布萊斯先生,你沒事吧?”
布萊斯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想要搖頭還是想要點頭。
他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但他發出劇烈頭痛的腦袋讓他怎麼都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不對的地方,而他彷彿呼呼漏風的胸口也讓他難以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