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晉侯姬詭諸克驪而歸,公主驪姬與之同駕軺車,於路回望驪邑故地,胸中氣血翻騰,遂暗自於心底立言,誓要以驪待晉,不負社稷不負親,晉室亂之將起也!
還師晉都曲沃,晉公姬詭諸大擺慶公酒,宴請文武百官。
席始,晉公姬詭諸令司正賜酒爵於大夫史蘇,而不予菜餚,更謂其言道:“夫驪戎之役,汝曰勝而不吉,而今寡人克驪得妃,其有吉擬此大焉!故汝卜對一半,賜汝以酒爵,卜錯一半,罰汝以無餚,飲而無餚,汝可有不平乎?”
大夫史蘇迎爵而飲,再拜稽首曰:“臣豈敢,然兆象有之,臣不敢蔽君,蔽兆之紀,何以事君?失職之臣,大罰將及,君今罰臣飲而無餚,臣幸樂之!抑君樂其吉而備其兇,乃臣之職也!兇之無有,備之無虞,若其有兇,備之為瘳,臣之不信,晉之福也,何敢憚罰!”
聞言,晉公姬詭諸大悅,贊其詭才,復許菜餚與之,更使驪姬上前獻酒,以誡其傲。
宴畢,大夫史蘇出而謂對眾大夫言道:“世人盡知,有男必有女,則有男戎必有女戎。若晉以男卒勝戎,而戎亦必以女丁勝晉,其若之何!”
大夫裡克不解:“何以如是說?”
大夫史蘇為其釋言道:“今日宴上,吾觀戎女驪姬,妖媚如狐,恐遺禍社稷也!夏桀伐施,施氏以妹喜獻桀,妹喜有寵,於是乎夏亡!殷辛伐蘇,蘇氏以妲己獻辛,妲己有寵,於是乎商亡!幽王伐褒,褒人以褒姒獻周,褒姒有寵,於是乎周亡。晉伐驪戎,驪人以驪姬事晉,更增其寵,不若步三王后塵耶?前者受命卜伐驪戎,龜甲應我乃是離散之像,是為亡國之徵也!當日卦言:挾肋銜骨,齒牙為猾!適見驪人入晉,即謂挾晉之肋,驪女事君,則謂銜晉之骨!狐女驪姬若仗君寵,輔以齒牙之利,兼施猾言惑君,使君之口施政,我等臣民從是不從?由是吾已可見驪戎代晉也,從政者不可以不戒,因之亡期不遠矣!”
大夫郭偃接言道:“蘇子言重矣!依我之見,華夏、殷商與西周,三季末代君王合當該亡也!縱慾無度而不自知,肆意奢侈而不忌諱,行令施政隨心所欲,無所不用其極,是以及亡而不獲諸侯追鑑。還觀晉室,地理偏遠,邦小地薄,且有列強環伺,即便我君想要放縱,其國力亦不允許,其時卿將上諫,鄰將相欺,為保社稷,另立新君亦無不可,其是以持亡國之辭過甚矣!雖說更立新君,將會使得朝局不穩,但遇明主則無此一說,去邋問強更盛今世!至於卦言,挾肋銜骨,於國有傷,但不足以亡國;齒牙為猾,遇明君而止,危害有時也!商亡之由,鐘鼎有銘:謙謙之德,不足就也,不可以矜,而只取憂也。謙謙之食,不足狃也,不能為膏,而只罹咎也!依此而論,即便驪姬為禍挑起內亂,亦當是自取其咎,何以能亡晉耶?吾聞以亂得聚者,非謀不卒時,非人不免難,非禮不終年,非義不盡齒,非德不及世,非天不離數。今不據其安,不可謂能謀;行之以齒牙,不可謂得人;廢國而向己,不可謂禮;不度而迂求,不可謂義;以寵賈怨,不可謂德;少族而多敵,不可謂天。德義不行,禮義不則,棄人失謀,天亦不讚。吾觀君夫人也,若為亂,其猶隸農也。雖獲沃田而勤易之,將不克饗,為人而已。”
大夫士偃謂眾言道:“誠如是,患莫如御,御而後定。但願蘇子誡之,抑二大夫之言其皆有焉!”
及此而後,驪姬將亂,卿大夫將御,且看兩方鬥法,孰將勝焉!
公元前669年,春正月,中原釐清,諸侯之間少有爭戰,然則冰面平靜,冰下暗流湧動,由是各方締盟拜交,一刻未有停歇。
此處單道淮南陳室,荊楚崛起,伐權渡漢,滅息侵蔡,兵鋒直指陳鄭,中原粥爭,戰火四起,不時侵擾陳境,北晉復強,齊魯成盟,陳室寡居中原,頃刻即有社稷覆滅之險。
中原紛爭再是厲害,亦不過是自家之事,你我逢源還能念上幾分情份,荊楚入侵,則是生死之戰,毫無情面可言,亦是為陳室最大隱患,念道齊魯御楚甚為得力,陳公陳杵臼乃使大夫陳汝叔入魯,意圖盟魯聯齊合力抗楚。
春分過時,大夫陳汝叔使抵魯都曲阜,魯公姬同依禮召見,入而見禮,大夫陳汝叔躬身拜言道:“仁君在上,外臣謹拜!”
魯公姬同拂袖令其起身,隨口言道:“人好以仁聖稱君,仁聖何以區分也?”
大夫陳汝叔回道:“仁者,知禮愛民,魯公當之無愧,然聖君非聖人不可為!”
魯公姬同興趣盎然,續問道:“何謂聖人耶?”
大夫陳汝叔緊言回道:“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魯公姬同繼又問道:“何謂道也?”
大夫陳汝叔振聲回道:“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原流泉浡,衝而徐盈;混混滑滑,濁而徐清。故植之而塞於天地,橫之而彌於四海,施之無窮而無所朝夕;舒之幎於六合,卷之不盈於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剛;橫四維而含陰陽,紘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纖而微;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曆以之行;麟以之遊,鳳以之翔。”
魯公姬同自揣道:“是謂得道者可擁天下,兵出無往而不勝!”
大夫陳汝叔搖首駁道:“非也,擁天下者,霸也!道者,兼濟天下!行道者用兵,非利土壤之廣而貪金玉之略,將以存亡繼絕,平天下之亂,而除萬民之害也。凡有血氣之蟲,含牙帶角,前爪後躍,有角者觸,有齒者噬,有毒者螫,有蹄者駛,喜而相戲,怒而相害,天之性也。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雜處,分不均、求不澹,則爭。爭,則強脅弱而勇侵怯,人無筋骨之強,爪牙之利,故割革而為甲,鑠鐵而為刃。貪味饕餮之人,殘賊天下,萬人搔動,莫寧其所有。聖人勃然而起,乃討強暴,平亂世,夷險除穢,以濁為清,以危為寧,故不得不中絕。兵之所由來者遠矣!黃帝嘗與炎帝戰矣,顓頊嘗與共工爭矣。故黃帝戰於涿鹿之野,堯戰于丹水之浦,舜伐有苗,啟攻有扈,自五帝而弗能偃也,又況衰世乎!”
魯公姬同自嘲道:“霸之不及,道猶遠也!”
大夫陳汝叔慰道:“以仁見聖,魯公已在道中矣!”
魯公姬同悅道:“敢請先生教我!”
大夫陳汝叔拱手上言道:“可效五帝之義,討強暴,平亂世,期求得道成聖!”
魯公姬同悅言道:“快請詳盡道來!”
大夫陳汝叔隨言道:“今有蠻楚擾亂周南,漢淮諸侯深受其害,暨請魯公盟陳御楚,釐定天下!”
魯公姬同沉靜道:“大夫今日使魯,亦為此乎?”
大夫陳汝叔躬身禮言道:“懇請魯公盟陳御楚,秉持仁義之道!”
魯公姬同淡笑道:“盟陳可以,只是寡人惜大夫之才,欲使留職於魯,以備寡人早晚受教,不知大夫願否?”
大夫陳汝叔起身回道:“天下傾危,人人有責,若得齊魯同出,攘夷衛護中原,臣願留魯也!”
魯公姬同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寡人定當盡力而為,不教楚室罹難中原!”
大夫陳汝叔伏地拜道:“外臣拜謝!”
魯公姬同當即起身離座,親身上前將起扶齊,隨之起刀篆署結交文書,及此始與陳好也!
天下一時見安,然好景不長,夏五月癸丑,衛惠公姬朔逝世,其子姬赤嗣位,其人將使衛亂也!夏季五月癸丑日,衛公朔逝世,諡號惠公,公子姬赤嗣位,其人好鶴,荒淫逸樂,驕奢侈靡,籍將亂衛,為禍鄰邦諸侯也!
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卜為不吉之兆。
秋,復發大水,魯地千頃良田被淹,濟北災民餓殍枕藉,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
如是一連串禍患降身,魯公姬同慮是神明不佑,乃著意行事祀禮於先祖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