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你這身衣裳不錯啊!”
列車在鐵軌上疾馳而過,伴隨著一陣陣“哐啷哐啷”的細微聲響。
頭等車廂內,袁新法坐在江連橫對面,身穿一件綢面對襟短褂,擼起袖口,緊緊箍著結實的小臂。
這身行頭,雖說談不上名貴貨色,但也絕不是普通人家能夠受用的料子。
袁新法給江家看了九年大門兒,凜冬酷暑,風吹雨打,始終任勞任怨,不曾有過任何閃失。
多年以來,他也漸漸習慣了這身份所帶來的諸多好處。
倒不是說看門兒的差事,能撈到多少油水,而是江家貴客如雲,他在大門口兒,迎來送往,時間久了,總能混個臉熟。
臉熟好辦事,僅此一項,袁家三口在省城裡,便享受到了許多便捷。
老話說,只有起錯的名,沒有叫錯的號。
時間一久,袁新法竟也在奉天線上得了個諢名兒——老門神。
他本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現如今背靠大山,媳婦兒又是江家的長工,更沒人膽敢找他的碴兒。
眼看小日子越過越滋潤,英子不免欣喜感慨——得虧有東家照應,否則還不知道哪百輩子才能翻身呢!
可袁新法的臉上,卻常常伴著愁容。
他心裡很清楚,眼前這一切,都不是憑空而來。
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
大約是性格使然,袁新法總是時刻準備著,不願有所虧欠。
即便如此,頭一次跟著江連橫出差,心裡還是難免有點緊張。
聽見東家問話,袁新法只是“唔”了一聲,搓了搓手,脖子一縮,就算是回應了。
“新衣裳?”江連橫追問,“你媳婦兒給你買的吧?”
“是……”
“你兒子咋樣了,現在也該念中學了吧?”
“對……”
“打算繼續念下去,還是準備出來乾點啥?”
“沒想好,都行……”
江連橫咂了咂嘴,不覺抱起胳膊,轉頭看向窗外,不再言語。
這袁新法簡直是個悶葫蘆,艮啾啾的,問什麼答什麼,半句廢話沒有,簡直沒法跟他聊天解悶兒。
過道對面的座位上,楊剌子幾人倒是嘮得正歡。
可江連橫卻搭不上話,他一開口,幾個“響子”就立馬嚴肅起來,不苟言笑,只管聽命辦事。
說到底,東家畢竟是東家,大夥兒對他總是有點畏懼。
除了趙國硯幾人以外,江連橫早已沒法再跟手下的弟兄打成一片了。
身為龍頭,他得端著,有時候覺得挺累,卻又不得不這樣。
從奉天到寬城子,車程將近大半天的光景。
途中百無聊賴,只好閉目養神,昏昏沉沉,半夢半醒。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長時間,只覺得腦袋在車窗上猛磕了一下,再睜眼時,便已抵達寬城子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