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稿 (第7/11頁)

後來,趁著盲女歇氣的空兒,裴三與之閒聊了幾句,才知道她叫林蕊,來自玉曲府——玉曲之地接壤北境,那兒的人大多擅長音律,同出產名琴名器的地方。

林蕊自述,小時候眼睛還看得見時,阿爹便將琴技傳授給了她,後來天道不仁,阿爹阿孃一又死於戰亂,她雙目漸漸失明,淪落為走街串巷的賣藝之輩。

雖身世愁苦,說起這些時,臉上卻並有太多的苦味。

馮無病搖著手裡的酒盞,淺淺嘆了口氣。

“也是怪苦命的。”裴三抹了一把眼睛,頗動容地說道:“這樣好了,我肉鋪後頭還有三間空房,時常借給過路有難之人暫避,你若不棄,今晚可以到我那兒去。”

林蕊搖搖頭,臉上光彩熠熠的,拒絕她道:“多謝姐姐好意,可我是隨同鄉一道來的,等天色晚些時,他就會來領我了。”

裴三又咕噥了一句什麼,太小聲,他沒聽清,只是見她在說完話後,立馬風風火火地笑開,惹得林蕊也跟著一道笑開,便知道不是什麼壞話。

不久後,裴三戀戀不捨地走了。

到了傍晚時分,果然有一位骨瘦如柴、鶴髮佝僂的老人家前來領走了林蕊,兩人邊走邊說笑,模樣看著十分親熱。

次日,又次日,一連三日,林蕊和她的琴每天都來,早出而晚歸,五萬有次遞茶時,望見他正呆呆地看著林蕊,不禁笑道:“林姑娘來後,咱們酒肆都文氣了些。”

馮無病偏了一下頭,看向別處,無所回應。

裴三每日都來,騰些時間和林蕊說說話,每回都說到對方掩面大笑才肯離去。

久遠前,因為一樁小事,裴三和馮無病吵過一架,後來兩人便再也沒有說過話。

雖然裴三日日都要從他眼跟前梭過,揹著一堆礙眼的鮮肉,可卻從來只當沒他這個人似的,有任何話想要交代的,都只道於五萬、六萬兄遞倆,月底對賬也從不煩他。

裴三雖是個殘疾,但為人相當豪氣開朗,從不見自卑,更未曾怨天尤人(至少依馮無病所見是這樣),因為年幼失依,十歲上下便接管了肉鋪的生意,天天舉著一把尖刀殺進殺出,從幼豬開始背起,一起背到身量精壯,練成了彷彿永遠也使不完的力氣。

四鄰知道她的經歷,都相當佩服,何況她為人慷慨善良,因為自己沒了依靠,便決定要當別人的依靠,平日若知誰家有難,總是衝在面前遞出援手,或接濟,或出力,總不遺熱情。

這樣一個知足豪氣的好姑娘,卻偏偏與自己心結難解,馮無病每每想到,都要皺一皺眉頭。

這天更晚的時候,酒肆裡已經滿座,他正在刻意沐浴,突然六歲推門而入,漲著一張緋紅的臉,滿是歉意地說道:“東家,有人託我問你,會不會大出血。”

馮無病眉間一蹙。

隱隱有些生氣,可轉念想,六萬這樣急切,肯定不是小事,或許關乎人命,若此時發怒,未免太冷血了些。

他還算鎮定地問:“誰出事了?”

“裴三姑娘的一個朋友,難產半日,孩子平安落地,人卻快要不行了。”六萬語速飛快地說道。

就在六萬說這些的時候,他已經快速擦乾身體,並穿好了裡衣。

馮無病嘆了口氣,心道,就猜想此事必與她有關。

想了一想,答覆六萬:“婦人生產,向來十分危險,遇上大出血者,十有八九不可活,我怕我去了也是白去。”

六萬又道:“天可憐見,眼看臨盆已近,孩子的阿爹突然卻突然跑了,如果阿孃再出去,這孩子……多半……”

多半可就沒活路了。

馮無病已然裝束完畢,從案上取下銀龜羅子,走出屏風,來到六萬跟前,衝他點頭說道:“我不敢保證什麼,姑且去試試,有命無命,但憑那對母子自己的造化了。”

門外傳來好長一個籲聲。

他望著門上那條橫粗的暗影,輕輕提起了嘴角一笑。

由裴三帶路,他緊緊相跟在後,轉眼二人便來到了一間破茅屋前,一股生產的腥氣與柴煙燃燒的酸味混雜在一起,濃得不能再濃,頓時撲著面頰而來。

屋中一共有三道呼吸聲,一者年老但沉穩,就當是穩婆的,一者氣若浮絲,當屬產婦,一者安寧靜謐,必是剛剛出生的小孩。

穩婆輕輕抽噎著,好像在哭。

“多看一眼吧,是個胖小子,稱手著呢……對了,我忘了你是個聾子……來吧,你摸摸這小手,多肉乎,將來一定有福。”

“唔……唔……”

裴三一個轉身,突然跪在了他跟前,說了多年以來的第一句話:“行不行你都治治,死馬當活馬醫。街上的郎中誰也不肯來瞧,我沒方了,我也知道男人進產房,是大觸黴頭的事,可我實在不忍心——”

“領我進去。”馮無病打斷了她的話,同時從外披的大氅上撕下一截布條,結結實實地遮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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