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層秋微笑頜首。拙塵見他臉色依舊蒼白,心底憂慮重重,卻也不便多說,平白添他苦惱,只道:“阿彌陀佛,快要下朝了,貧僧先回了。一會早膳,無論如何也要用一些。”
林層秋點點頭,道:“層秋不送了。”
拙塵回了重恩閣,回味方才林層秋的脈象,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心情更是鬱結。踱到窗邊,眼望那碧葉如海邊炎靖一身朝服,煊赫輝煌,匆匆往水閣而去,冷冷望著,拙塵的嘴角慢慢抿出一絲惡毒的諷笑。
——————————————————————————分一分,十年少——————————————————————
炎靖步入水閣,見林層秋閤眼歪在榻上,不由放輕了腳步,卻見林層秋微微睜眼,喚了聲:“陛下。”一邊便要掙紮著坐起。
炎靖忙搶上去按住:“你坐著便是,何必在意那些虛禮。”挨著他坐著,一手攬過他的肩,一手輕輕撫摸他的腹部:“朕看你睡著呢,怎麼突然就醒了?”
“臣不過在想些事罷了。陛下一來,臣自然能感覺到。”
他不過淡淡一說,聽在炎靖心裡卻是別有滋味,柔情漫溢,低頭在他纖細雪白的頸上輕輕一吻:“層秋,朕做夢都只夢著你。”
林層秋本待與他說說趙葭韞的事,見他如此,也不忍拂了他的興致,含笑道:“陛下做了什麼夢?”
“朕夢見好多鬼怪要把朕拉下一個深淵裡去,朕險些就要掉下去了,然後層秋你拉著朕,叫朕不要去,叫朕回來。”他說著不由笑了:“朕在夢裡看不清楚你的臉,但是你握著朕的手,還有說話的聲音,朕知道一定是你。只有你,才能叫朕覺得心是暖的。”
他說得情生意動,林層秋聽著心下也顫然,突地聽他貼在自己耳邊道:“層秋,你心裡又有沒有朕呢?除了皇帝以外,有沒有炎靖的一點點地方?”
林層秋心如電轉,一片茫然。只覺得一股感動之情從心底汩汩而出,方寸之間淡淡柔軟,過往如那初遇時的漫天梨花一般翩然紛飛,終沉聲道:“陛下待臣至深,臣心亦然。”
炎靖不承望他竟會如此說,大喜過望,一時竟不能言語,只愣愣看著他,眼見那素淡容顏淡淡飛上霞紅,才朗聲長笑:“層秋,朕太高興!太高興了!”說著將林層秋一把抱起,緊緊摟進懷裡,簡直恨不能揉進骨血之中:“層秋,朕都不知道怎麼歡喜才好!”
他狂喜之下,一時竟忘了林層秋身懷有孕,林層秋膨大的腹部被緊緊壓著生出隱隱的痛來。炎靖又抱著他打著轉,天旋地轉令林層秋心悸欲嘔。林層秋暗自壓抑,伸手繞過炎靖的背,緊緊摟住。
既然時日無多,且求一晌之歡罷。
炎靖漸漸累了,這才將林層秋放了下來,這才想起林層秋腹中胎兒來,忙慌亂撫摸,一疊聲道:“層秋,你沒事罷?都是朕不好,都是朕不好。”
林層秋微微喘息,平緩下心口悸痛,強笑道:“臣無大礙,陛下放心。”
炎靖看他臉色尚可,慢慢安心下來,手下卻不停歇,依舊輕輕揉著,有些慚愧:“朕真不是個好父親。”
林層秋心下一動:“陛下,臣幼失怙恃,對於教養子女的事,也並不擅長。”
他的語意如此明白,炎靖豈有不懂的道理,卻故意裝傻:“層秋都可以輔佐朕治理天下,怎會管教不好兩個孩子?”
林層秋雙目凝望,幽幽一嘆:“陛下,臣不想瞞您。臣近年來時有心力交瘁之感,懷子以來,更是精神日差。生産之後,必定需要漫長時日調理方能好轉。這兩個孩子,臣縱使有心,恐怕也是無力教養。”
炎靖聽他如此說,不由握住他的手。想起十數日前的情景來,至今心有餘悸。那一路滴落的血跡,那一身浸透鮮血的衣袍,最愛的人躺在懷裡,卻怎麼也喚他不醒,想到這些心如冰雪:“層秋,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你會平安地生下孩子來,然後看著他們長大的,是不是?”
他一向溫暖穩定的手竟抑制不住微微顫抖,一雙眼睛死死盯在林層秋的臉上,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波瀾。
林層秋心底滿是悽然,用力回握住炎靖的手,用自己微薄的溫暖愛護著他,望著眼前緊張害怕的帝王微微一笑:“臣不會有事的,臣會陪著陛下,看著孩子們長大,看著他們娶妻生子。”
炎靖這才緩過一口氣來,趴在林層秋身旁,輕輕吻著他溫涼的手:“層秋你從來沒有騙過朕,朕相信你。朕要握著你的手,一直到老,決不準你離開。”
林層秋微笑點頭:“好,臣不離開,臣會一直守著陛下。”他就帶著那淡若雲煙的微笑,微微俯身,在炎靖額上印上一吻。陛下,臣雖身死,但有一絲魂魄在,也會陪著您,不讓您孤單。
炎靖只覺得愛如春泉一般,從他清涼的唇上流入自己的心田。曾經幹涸的心一時百花綻放芳香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