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心。”雲相奚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霜雪寒意拂過他的身體,雲相奚握著他的手腕,帶他將前後劍招完美無缺地連起。
再長大一點的時候,雲相濯每個月會有一天在靈葉身邊,靈葉帶他在池上泛舟,她教他西海的蘊靈訣,洗練靈氣,濯去塵埃。
就像他有和雲相奚一樣的劍心、劍魄和劍骨,他也有和靈葉一樣的涵華靈體,山莊裡只有他們可以練蘊靈訣。
每個月裡還有一天,他會和幻劍山莊的老莊主一起,老莊主是雲相奚的父親,按人間的血緣,也是他的祖父。
老莊主夫婦常常覺得雲相濯學得太多了,他們不教他修煉,只是帶他看過琴棋書畫,聊以自娛。
每一旬幻劍山莊會有長老講道,弟子們都前往聆聽。雲相濯想去的時候,也可以去和弟子們一起聽,他們都喊他小師弟。
其實雲相奚並非是不允許雲相濯學別的。他只是認為雲相濯應該學最好的,這世上只有他教給雲相濯的是最好的。
其它的,學過也就算了。雲相奚少年時候也學過很多多餘之物。
但雲相濯不會在別的地方過夜,雲相奚會將他接回去。雲相奚修煉的時候很少,他陪雲相濯的時候更多。
等到夜深了,燈滅了,一切都會安靜下來,但並不意味著到了睡覺的時間,那是肉體凡胎才會做的事情。
——應在靜室之中,觀冥靜坐,神識遊於太虛,靈氣蘊于丹田。
直到曦日升起,又是一天的修行。
一天是這樣,一月是這樣,一年也是這樣。是不是一生也會是這樣?
雲相濯知道自己在成長,他看不清晰、想不清晰的事物越來越少,像一場大霧漸漸散去,所有事情都露出本來面目。
待到一生中的霧氣全都散去,就是道心徹底清澈的時候。
就是他成為和雲相奚一模一樣的那個人的時候。
好像也不會全是一樣,雲相濯想。十五歲的時候他會有自己的本命劍。世上沒有第二條極寒冰脈了,所以也不會再有一柄和相奚劍一模一樣的本命劍。
雲相濯還不知道自己的本命劍會是什麼樣。他也不知道一個劍修有了自己的本命劍,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只是看著相奚劍與自己的父親從來不分離片刻,看見雲相奚用飛劍術時,相奚劍隨著主人的心意飛動,它卻不會隨著自己的心意而動。
有那麼一天鑄劍師和雲相濯說起了本命劍。
鑄劍師說,本命劍是心神相通,是如臂指使,是身外化身,是心外道心。
鑄劍師還說,鍛一把劍,要精雕細刻,要如履薄冰,要一以貫之。要找到一條路,那條路可以將所有千形萬色的材質錘煉為一體。要知道你要留下什麼,又要放棄什麼,於是你就可以在烈火冰泉中為它們洗去一切雜質。到最後,淬出那唯一的本質。一個人修自己的道,亦複如是。
人是混沌肉身,修仙得道,就是將濁體凡軀鍛成一把通明靈劍的過程。
“那教一個人,是不是也是鍛一把劍?”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雲相奚和鑄劍師都在他身邊,鑄劍師蹙著眉,想了想。
“也許吧。”最後,鑄劍師說。
雲相濯忽然明白了。
原來他是雲相奚的身外身,心外心,他是第二把本命劍,他的雕刻還沒有完成。
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什麼沒有想清。
這時候雲相奚抓住了他的手,雲相濯寫字的時候在指節上濺了一點墨,雲相奚將那一點墨為他拭去。
“你知道嗎,有了小濯之後,我偶爾會覺得……”鑄劍師頓了頓,才又對雲相奚說,“偶爾覺得,原來你也有人之天性,而非為劍而生。也許你改變了。”
那你錯了。雲相奚想對鑄劍師說。
但是他看見雲相濯的眼睛。雲相濯怔怔看著他,出神一般,像是在領悟什麼。雲相奚沒有打斷這種感悟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