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只是說‘如果說’,假設而已,又如何是打誑語了?”十方分辯道,隨即又是面容一整。“不過貧僧之前所說的卻確實是半分不假,貧僧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護住明月姑娘的周全。夏道長你不信麼?”
小夏看了看十方那一張就算是非常嚴肅認真,依然還是顯得有些喜感可愛的臉,想了想,嘆口氣點頭:“信。大師不是說過,乃是佛祖的指引讓你遇見明月姑娘麼?”
“阿彌陀佛,正是如此。”十方點頭。“從第一眼看見明月姑娘開始,貧僧便有了這種感覺,是佛祖的指引貧僧才能在這濁世中遇見明月姑娘。其實不止如此,夏道長你能和明月姑娘相遇相識,能有一段如此的緣分,這也是佛祖指引呢。”
“那是當然的。”小夏一曬。“大師不是說過麼?世間何事不是菩提?何人不是佛子?那又有何事不是佛祖指引?”
“阿彌陀佛,正是正是。”十方合十頌了一聲佛號。“夏道長能有這番見解,果然還是深具慧根的啊。那夏道長有沒有考慮過,說不定我佛門**更合夏道長的心性......”
“免了。”小夏一擺手,說道這些口頭禪正是他擅長的地方。“我道門真經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大道衍化而成。可見大道佛祖乃是殊途同歸,學佛便是修道修道便是學佛,大師還是莫要太執於門戶之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夏道長此言有大智慧,貧僧佩服,貧僧佩服......”
“夏道士,小和尚。你們在說什麼呢。你們快來嚐嚐,這邊的果子很好吃啊。”這時候白影一閃,卻是明月回來了。她手中抱著一大堆野果。嘴裡還吃著一個,顯得興致不錯。這些天在荒郊野外四處搜尋,對其他人說有些苦,她卻顯得自在無比,加上身邊沒有了正道盟那些讓她看不慣的少俠們,這讓明月姑娘好像是來郊遊一樣開心。
將手中的野果分給十方和小夏,明月也坐在了火堆旁。一邊吃著果子一邊問:“對了,小和尚,這幾天找來找去。怎麼都找不到你說的妖怪啊。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我也想看看,你們說的妖怪到底是什麼樣的。”
說到這個,十方也是皺眉:“這個麼,貧僧也是覺得奇怪。貧僧慧光師叔的觀世音漏盡十方慧眼神通已有極深境界。甚至已可觀察到因果輪轉之機。有一對施主夫婦的兒子在這巫溪縣城附近莫名失蹤,便央求我慧光師叔一探究竟,我師叔施展神通之下便有察覺到這裡應該有一隻妖施主正隱匿作惡,急需我佛門度化。但是貧僧上次前來一無所獲不用說,這些天來四處走動查訪,也詢問不到任何訊息,連妖氣也感覺不到一絲,著實有些奇怪。”
“......會不會是在巫溪縣城內?”
小夏隨口問了一句。但是旋即自己也啞然一笑。這裡是龍虎山的根本之地,城中不只道觀足足有四五座。道士也是滿地亂走多如狗,還不是那種只會幾手五行符籙便出來混飯吃的野道士,乃是正宗的天師教弟子,無論怎麼樣的妖怪想來也是不可能隱匿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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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無為從張寡婦家偷偷摸出來的時候剛好是子時三刻,這時候巫溪縣城裡已經是一片漆黑和寂靜,這兩天陰雨不散,天空看不見半點的月光星光,不過偶爾打更人的聲音和大家宅院門口的燈籠還是給這夜色新增些生機。
王無為深一腳淺一腳地歪歪扭扭走了兩步,腳下一滑險些在泥水中跌倒,站穩之後想了想,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他東摸西摸地從懷中摸出兩張符紙來迎空一晃,一團黃色的光暈就在他手上亮了起來。雖然符紙在緩緩化灰而去,這光卻並不是火光,其實也並沒有多亮,不過在這漆黑中用來照亮也勉強夠了,王無為也就趁著這光搖搖晃晃地朝道觀中走去。
一邊走著嘴裡一邊哼著個老掉牙的老調,王無為的心思還掛在張寡婦那一身雪白細膩的皮肉上,在榻上出了身大汗之後,之前那一壺黃酒的後勁也上來了,微微的眩暈感和著事後的爽利勁混在一起,讓他覺得大概神仙也就只能這樣快活了。街角一個打更的老漢看見他手裡的光亮立刻便站住了,等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的時候馬上送上一臉討好的笑容,一躬身說聲:“道長好,可要老漢送你一程?”
“走你的,道爺還沒醉呢...對了,別對旁人說起今日見過道爺啊。”王無為揮揮手,打發走打更老漢,自己轉身搖搖擺擺朝另一邊的巷子裡走去。這一聲道長叫得王無為滿身毛孔又是一鬆,心裡又開始尋思起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當真地能拜進龍虎山門,當個天師教道長?雖然他現在還只是個幫清心觀打雜採購的罷了,但這他手裡用的這兩張符籙,這一手符法,卻都是正統天師教的法術,誰叫他老爹乃是清心觀觀主的幼時好友呢?只是當真當了一位龍虎山的道爺之後,雖然不似那些禿驢一般的清規戒律,依然可以有酒有肉娶妻生子,但這寡婦家卻是萬萬不能再去了......
走著走著,王無為忽然看見前面的路一下亮堂了起來。看看手裡已經快要完全化盡了的符紙,他肯定這並不是自己弄出來的光亮,再定了定神,才發現這光卻是來自前面巷角。
王無為微微詫異之後立刻便是大步上前,這光和他手中的光一般無二,他一看便知是正宗天師道法才能散發出的純正符光。這巫溪城中正規的天師教道士起碼上百,能如他一般能用兩手膚淺法術的更起碼上千去了,不過這等符光的亮度來看,不大會像是他這樣的三腳貓的功夫,也不知是哪位道長這半夜來此作法。
剛拐過巷角,王無為便看到一尊金光籠罩的人形。這尊人形有形無質,好似根本就是由濃烈無比的金光凝聚而成的,在這黑夜中看起來簡直有些耀眼,這人形五官雖然一片模糊,但身軀四肢上卻能看得清楚,乃是一套威武無比的武將戰甲。
“不知是哪位真人在此?小人王無為,清風觀外務雜役,在此有禮了。”王無為雖然只是學了點皮毛道法,但是眼力卻還是有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乃是天師符法中相當深奧上品的金甲神將,而且從這金甲神將身上的金光來看,用出這法術的道長修為絕對不俗。王無為的酒勁馬上就醒了一大半,立刻躬身拱手見禮。
不過同時他心中也是暗暗覺得有些奇怪,這半夜三更的,在這巷尾角落裡施法也就罷了,而且他好像剛剛轉過來的時候還隱隱看見那尊金甲神將是剛剛從牆下的水溝裡冒出來的。南方之地多雨水,荊南之地偶爾還會遇見颱風裹挾巨量的雨水海水一起登陸,所以城中的下水道都修建得極為廣闊寬大,這巫溪縣城自然也不例外,隨便找個入口人不用彎腰就能走進去。不過再寬大的水溝依然還是水溝,垃圾汙穢什麼的那是絕對免不了,這金甲神將並不能離開施法之人很遠,這周圍又沒看見有人,好像這施法的道長也是鑽進那水溝中去了。
沒有人搭話,只有那金甲神將一邁步走到了王無為的面前來。
“真人有何差遣?”就算這深夜之中,這場面看似有些詭異,但王無為心中還是沒有半絲害怕,依然躬身問話。倒不是頭上的那點酒勁的原因,在這荊南之地生長了三十多年培養出來的心氣,還有這天師符法的金光,都給他無比的安全感。就像小孩女子遇見惡狗會覺得怕,屠夫好漢們看了卻只會胃口大開一樣,無論是妖怪還是惡鬼的概念在荊南之地的人心中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恐懼。
所以王無為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有其他任何的可能,就算看著那金甲神將的手伸過來,他都還只是在思考這位真人道長是不是有什麼機密用比較隱秘的方式來告訴他。
嘎巴一聲輕響,王無為的脖子在金甲神將的手中像是根乾透了的稻草一樣,輕輕地就被捏斷了,他的身體一下也就像只空布口袋一樣地軟了下來。不過他的身體也沒有落地,而是被金甲神將提在了半空,剛剛捏斷了他脖子的金甲神將並沒有停下動作,雙手不斷地拉扯摺疊,隨著骨頭斷裂的清脆悶響,王無為的身體很快地就被揉捏成了一團,像是一個古怪的包裹。金甲神將的動作很快也很流暢,好像早就做這個做得很熟練了一樣,而且就算王無為的身體一眼看去幾乎已經沒個人形了,卻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一手抓著這個幾個呼吸之前還是個人的肉包裹,金甲神將轉身又走進了下水道中,他的動作看似生硬,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息。隨著走進下水道的深處,金甲神將身上所散發的金光也在這巷尾角落消失了,這裡又徹底恢復了一片寂靜平和,只有遠處打更老人的聲音還在單調地重複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