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示弱嗎?”
我笑著對他說,突然有了說話的興致:“奈梅亨從來不會在失敗的停戰協議上簽字,以弱勝強、以固守戰奇襲,怎麼說我們都是最後的贏家,犧牲的戰士需要一個勝利者的名分。”
大公殿下明顯語噎,他沒想到對手在這種時候仍舊固執的堅持,把自己架在那裡下不來臺,他沉默片刻自嘲的笑笑,終於釋懷的回答:
“隨你的便吧,總之我要回家,這片傷心之地再不想踏足了,你楔入維爾拉岑,就像在我的後脖頸上紮了根鋒芒的刺,潰瘍的****將令波蘭尼亞再難回頭,只得永遠面向東方,我曾想一鼓作氣拔下這根致命的刺,卻發現已經被壓住動脈,取出的同時自己也會失血過多而死。”
“很好!”
我拍拍屁股一躍而起,瞬間恢復精神:“我沒有任何條件,你們可以放心的撤走,並且保證以後不再與奈梅亨為敵,我們也不會主動尋釁,大家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命,這神聖的契約由上帝作證。”
大公殿下扶著長劍困難的想站起來,我見狀趕忙攙住他,老傢伙胳膊上的肌肉比我還結實,沉得像是頭狗熊,一身整齊的鎖子甲佔了不少分量。
“不算苛刻的提議,我很難保證以後不會與奈梅亨為敵,但結束這場糟糕的戰爭才是當務之急。”他接過我撿起遞去的寶劍,第一次露出友善的笑容伸出手掌。
“你讓我見識到後生可畏,公爵大人,我還有個問題,那些瓶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上帝知道,我知道,您不會知道。”我指指天又指指地故弄玄虛的聳聳肩,感覺無邊倦意款款襲來,一張能睡覺的床是此刻唯一的要求,失去亢奮精神支撐的身體終於垮掉,每個細胞都鼓脹得快爆炸。
“還有我的兩個兒子,波列斯瓦夫和米耶什科,希望你能不要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這是我的家務事。”
大公殿下像所有年邁的父親一樣,語氣中盡是對不成器兒子,道不出糾結的失望和關切。
“菲古拉被你送給了亨利皇帝,如果我能有你這樣一個繼承人該有多好啊……”
還帶這麼佔人便宜的呢?你以為自己是慨嘆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曹孟德啊!
我撇嘴不屑的做個鬼臉,然後一臉正色的回答:“貴王子們的私事,我並不瞭解也不感興趣,最多算是有過幾面之緣,想摻合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作為晚輩我自知人微言輕,但有句真心話想提醒您:
“自古疑於傳嫡皆釀蕭牆之禍,輕則同室操戈重則國破家亡!
您老搏戲風口浪尖創下的基業,總不想在身後土崩瓦解吧?”
“哈哈!”
老大公仰天大笑,守在一邊的侍從們循聲回頭張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拍拍我的肩膀,力道之足讓我懷疑對方是不是要拆了自己。
“聽你一席話,我愈發感覺人才難得,可惜你棋高一著,早早的利用菲古拉,把波蘭牽扯進法蘭克人的爭鬥。人老了,心思轉得不像你們年輕人那麼活泛,只能隨它去了,恐怕有一天我的兒子們,會給你牽馬墜鐙也說不定。”
米耶什科大公點頭致意,轉身準備離開,走兩步又回頭追問:“我看不懂你和亨利皇帝的關係,也看不懂你和教廷的關係,你又想從這塘渾水中摸到什麼?年輕人,我也想給你一句忠告,網撒得太大恐怕不僅捕不到魚,反倒連網都收不回來,池塘裡興風作浪的怪物可多著哩。”
我禮貌的笑著不置可否,老大公心照不宣的點點頭,在這一刻沒有敵我之分,只有兩個惺惺相惜的對手無聲的默契,我越過他盯著緩緩墜入地平線的夕陽,忽然叫住踱步走遠的米耶什科大公,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補充兩句:
“我覺得您的頭上還缺一頂王冠,殉道者阿達爾貝特的遺骨該回歸天父的懷抱了。”大公眨眨眼睛似乎沒聽懂,然後會意的笑了,邁著矯健的步伐轉身走開。
“終於結束了……”我對自己說道,太陽在這個瞬間,完完全全擠進大地的懷抱裡,漫漫無邊的黑暗裹挾而來,沒有戰爭的夜晚顯得分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