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同繁昌公主見禮的是衛瓘、張華等元老重臣,繁昌公主也必定謙讓,乃至遜立。
閣內擺著兩張桌几,一正一偏,几上點心、果品齊備,甚至——還有酒。
這是啥花樣?
“何侍郎請入席——聊備偏膳,菲薄的很,不成敬意!”
目下不是飯點兒,照理說,沒有請客人吃飯的道理,不過,既為“偏膳”,勉強也說的過去。
此時代,一日兩餐,自皇帝皇后至販夫走卒,皆不例外。但一日兩餐,攝入熱量其實並不足夠,販夫走卒家無餘糧,無可如何,皇帝皇后、達官貴人,可沒這個問題。於是在兩頓正餐之外,又有不定時、不定量的“偏膳”,也即餓了就吃,只是吃的以點心、果品為主就是了。
何天謝過,入席。
主客都有專人服侍,服侍何天的,是蔣俊姊姊。
太子舉杯。
本來,見過太子之後,還要去見劉卞,此時飲酒,實在不妥,但何天不能不敷衍,亦舉杯,“臣為太子壽!”淺淺抿了一口。
太子亦未盡飲,都不過做個樣子而已。
做過樣子,放下酒盅,躊躇良久,臉憋的紅了,終於說道:
“孤與謝淑媛……許久未見面了!侍郎既為皇后信用,不曉得……能否為孤進言,容孤……與謝淑媛見上一面?”
何天愕然!
與太子見面,該說些什麼,何天一度很躊躇。
講大道理,他一定不愛聽;投其所好,傳了出去,朝野將目何雲鶴為何許人?
著實打了番腹稿。
但太子這番話說出來,啥腹稿也用不上了!
謝淑媛,太子生母,皇后正位中宮,第一件事便是將她另行安置,不許其與太子見面,乃迄於今。
這個女人,非但誕育了俺郎君唯一子嗣,其懷孕甚至在俺入東宮為太子妃前,實為十數年來俺心頭之第一根深刺!
不比別的,謝淑媛之事,皇后那兒,沒有何某人任何置喙的餘地——除非他不想在皇后那兒混了。
再者說了,這位太子,十天之前,還要殺他滅口的!
他豈能為此人火中取栗?
這位司馬遹同學,真的如此天真嗎?
何天眼角餘光,掃向孫慮——
低著頭,看不大清臉上表情,不過,應該是笑吟吟的。
這個離奇的請求,是這個死太監攛掇的嗎?
閣內,令人尷尬而緊張的靜默。
過了一會兒,何天緩緩說道:
“六行之義,以孝為首,虞舜之德,以孝為稱,故太子以朝夕視君膳為職……文王之為世子,可謂篤於事親者也,故能擅三代之美,為百王之宗!”
“自頃……太子聖體,或有疾患,數闕朝侍,遠近觀聽者不能深知其故,以致疑惑。”
說到這兒,抬手為揖:
“伏願殿下雖有微苦,可堪扶輿,則宜自力!《易》曰:‘君子終日乾乾。’蓋自勉強不息之謂也!”
沒法子,還是要跟你講大道理。
何天不直接臧否太子的請求,而是委婉批評太子不“常回家看看”,意思是——
你自己不履行做兒子的基本義務,咋好指望你嫡母大發善心,許你去看望你生母呢?
反過來,如果你認真履行做兒子的基本義務,你嫡母,未必不許你看望你生母吧?
這一層又一層拐彎抹角的含義,太子能不能領會,另說了。
太子默然。
過了好一會兒,“先生教訓,孤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