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都這麼多天了,雪還一直下著。早知道就不讓你來了,路不好走吧?冷不冷?”
“還可以的。下雪路上車反而少。冷是冷了點,可雪景好看啊。”寧衛民先避實就虛,寬慰了曲笑的歉意,跟著就好奇地問,
“你拿著料酒瓶子幹什麼?難不成今天你也要下廚,炒個菜?”
“是啊,早就跟你說過,我會做飯嘛。今天就讓你嚐嚐我的手藝。”跟著曲笑就接過寧衛民的羽絨服,幫他掛好。
“反正你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家裡就我一個人,粗茶澹飯,不好吃也沒有辦法。請多包涵吧。”
“怎麼?叔叔阿姨都沒在家嗎?就你一個人在家?”寧衛民不由吃驚起來,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揣摩曲笑是否有所暗示,甚至是故意為之。
“嗯,他們都不在。晚上我還要給爸爸去送飯的。這件事待會我們再說吧。就差一個菜了,我先把菜炒了再說。”然而曲笑純真的笑容和坦蕩的態度卻讓寧衛民不由得汗顏起來。
隨著曲笑重新進入廚房,他意識到,應該是自己想多了。接下來,就在找地方放禮物的時候,寧衛民發現飯菜確實已經擺上了,還冒著熱氣。
換言之,曲笑是嚴格掐算著時間,一絲不苟的做完了晚飯的。飯菜只是家常菜,土豆絲、燒帶魚、清炒蝦仁,酸菜排骨湯。
但顏色甚好,看著確實不是生手,很有點水平。不多時,曲笑又端著一盤醬爆肉丁從廚房走了出來,香味撲鼻而來。
正在翻看一張報紙等候的寧衛民連忙站了起來,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手藝,賣相真不錯,累壞了吧?”不過面對寧衛民的誇獎,曲笑卻有點羞澀地說,
“抱歉,還得稍微等一下,我得先把爸爸媽媽的飯菜留出來,我們才能開飯,不介意吧?”寧衛民當然不介意,反而很欣賞曲笑這份的孝心。
見微知著,能在心裡惦記父母,這樣的姑娘才是好姑娘。於是曲笑又拿來了一套不鏽鋼飯盒,把這些飯菜都分出一半來,裝出了兩人份的。
這才擺上了他們兩個人自己用的碗快。不過這個時候,曲笑又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
她居然拿出來一瓶清酒,不但給寧衛民倒上了,也給自己面前倒了滿滿一玻璃杯。
“你想喝酒了?”寧衛民瞠目結舌。
“嗯……想跟你喝。”曲笑大膽的態度令人吃驚。
“可……為什麼呢?”寧衛民的感情又有了壓力,再度疑慮起來,不能不旁敲側擊,試圖勸她打消念頭。
“要不算了吧,你看你,都瘦成這樣了。我讓你多吃點,別過分控制體重,可你不聽我的話。像你這樣的身子骨兒,哪兒受得了啊。別糟蹋自己行不?以後你會後悔……”可沒想到,接下來曲笑卻語出驚人給出了回覆,理由強大得讓寧衛民根本沒法再勸了。
“我現在早就後悔了。我最後悔的是,這幾年太忙了,沒能陪在媽媽的身邊。我其實不該出國的,父母在,不遠行。可現在什麼都晚了。媽媽病了,治不好的病。是胃癌,大夫說,也許最多就幾個月的時間了。我心裡難受。你能明白嗎?寧哥,我求你了,今天就縱容我一次吧。你能陪我喝一點嗎?”
“什麼?胃癌?”寧衛民不禁愣了一下,但迅速就用腦補充分理解了一切。
原來是這樣的,曲笑的母親得了絕症,所以元旦的時候她才會說要東京看自己,臨時改變主意。
所以她才會打元旦歸國後,就此再無訊息。家裡出了這種事兒,她忙都忙不過來,心裡也一定傷心至極,還有什麼心思去想其他呢?
難怪都春節過去一個月了她還沒有歸隊,她是不能不留在京城,照顧病入膏肓的母親啊。
“好啊,我陪你喝。”當寧衛民弄清楚了曲笑到底經歷過什麼的時候,他心裡就多了許多的感慨,無法不對這個可愛又可憐的姑娘,產生感同身受的憐惜,抱有深深的同情。
屋裡的窗簾並沒有拉上,能看到窗外簌簌飄著雪花。一些雪花猶如飛絮,飛舞在玻璃上,又慢慢融化為水滴,順著玻璃往下流。
窗外潔白的世界,與屋裡澹黃的燈光形成色彩的對比,反覆一副淒涼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