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李崇都以為必敗,這天下還有何人敢言勝之?
這天下,要亡了……
就如五雷轟頂,元懌竟方寸大亂,語無倫次:“太尉公,你莫要逼我……莫要逼我……”
見他如此失態,眾臣又驚又疑。皇帝更是站起身來,臉上盡是惶恐之色:“太……太尉,你莫要逼迫父……嗯……叔父……”
怎會是我逼迫元懌?
而是這元氏江山已然危如累卵,一觸即崩……
李崇幽幽一嘆,附在元懌耳邊說道:“也罷……殿下可慢慢思量,也可與陛下相商。然當務之急,是遣一擅戰、敢戰之將速往華州,謹守洛州門戶……”
元欽已被嚇破了膽,又如何敵的過虎狼一般的李承志?
“好……”
聽李崇不再堅持讓皇帝親征,元懌當即鬆了一口氣,低聲回道,“京畿不容有失,還需太尉坐鎮,故而往華州領軍之言還望太尉莫提。但請太尉放心,孤這就與陛下相商,也請太尉參詳一二……”
正說著話,殿中突然聒噪起來。元懌與李崇齊齊一怔。
只見朝臣或是側著身,或是歪著頭,大都盯著殿外。再往外看,直閣將軍元略(元英四子)已然迎出大殿,正與一個軍將竊竊私語。
離的稍有些遠,李崇看的不是很真切。只依稀看到來人披著全甲,但並非禁衛之甲冑,反倒像是鎮軍。
元懌瞳孔微微一縮,顫聲道:“是奚都督之從子奚定安,任離石鎮中正參軍(邊鎮武將,從五品)。如今,他該在離石鎮將崔休麾下聽命才對?莫非是……”
“殿下慎言!”
李崇低聲一句,又斷喝道,“成何體統?”
登時間,殿中便鴉雀無聲。
同時,元略也進了殿,快步走到元懌身前,低聲秉道:“殿下,約十日前,賊將李豐率兵進犯離石,清河郡候(崔休,離石鎮將)親冒矢石,率兵守城,苦戰七日。然不防副將薜和臨陣反戈,於夜中率部搶開城門,至離石城破……”
元懌厲聲問道:“昨日奚都督才送來急報,稱賊將李豐輕車簡騎,順邊牆直抵宣武。為何今日就破了離石?”
“殿下,叛逆佔據邊牆,阻絕汾、肆等州諸道,是以軍情已延緩了數日十日都不止。就如昨日接到的急報,已是半月以前。想必那時李豐應是先敗奚公,而後揮師南下,急取離石……而離石在大河以東,邊牆以南,自然能以六百里加急將急報及時送至京中……”
竟是如此?
元懌竟莫名的感到一陣輕鬆。
他之前還以為六鎮的元遙、奚康生、邢巒等全敗了……
剛生出一絲念頭,他又猝然驚覺:方才李崇既言李承志是為阻絕六鎮之糧道,那為何李豐又要急攻離石?
難不成是想攻佔汾、並、冀等州?
因高肇反叛,盡徵北地數州之丁壯,又因僧民作亂,這幾州更是民生凋敝,不復往昔。與河東數州相比,有如天壤之別。
是以李承志為何放著華州、河東不取,卻捨本逐末?
正狐疑不解,卻聽李崇一聲哀嘆:“薜和……可是仇池鎮將薜破湖之子,原御史中尉、延州刺史薜聰之弟?”
“正是……薜和從子,也就是薜聰之次子如今為豳州趙興郡守。而薜和本人也予永平三年(510年,元恪駕崩次年)隨李承志出征,因軍功轉遷中壘將軍,後遷離石副將……”
剛說到一半,元懌猛的一頓。
他終於知道,為何李崇那一嘆那般淒涼?
李承志根本不是要阻斷六鎮糧道,而是要圖謀河東。更甚至已暗中蠱惑如薜和這般的河東世家。
關中已失,若再丟了河東,等於京畿以北、包括六鎮已盡落李承志之手。待那時,朝廷又能從何處徵兵,何處徵糧?
元懌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後倒去。
閉眼之際,腦中就只有李崇方才說過的那句話:就只有這一線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