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光卻想劉芳棄暗投明,便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後世子孫留條明路。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話不投機,只能分道揚鑣。
昨日見劉芳的第一面,李承志便看了出來,老倌兒已然存了報國死志。
雖覺可惜,但他也知,似這等人物用大半輩子樹立起來的信仰,又豈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動搖的?
是崔光不死心,說是要試一試,最終卻無功而返……
李承志溫聲勸道:“寺卿予我有恩,如今不過是各為其主,各司其職,我豈會因此而生怨?便是日後,我也定不會為難予他……
而寺卿清譽滿天下,便是談和不利,太后欲怪罪予他,只多也就是削官罷爵,性命定然無虞,是以尚書何憂之有?”
崔光嚅動了一下嘴唇,終是化為一聲長嘆:“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只能盼他幡然醒悟,早日回頭。”
正因為關係好,所以瞭解的才深,李承志是何秉性,崔光心知肚明。
不看秦梁二州計程車族、豪強,至西海後又是何等悽慘的模樣?
雖說迫於無奈,繼而西海近如全民皆兵,李承志不得不放鬆了些,徵召士族子弟入軍、任官。
然而大多都是微末小吏,好一些的也就是在營中任司馬,地方任縣丞,連營、縣之類的副職都夠不到,更遑論領軍?
而大多數的,莫說知冠齊楚,知文曉義,如今竟連餬口度日都難!
再看西海之惠民之政,無一不是憫寒族、憐貧民,只是“凡民戶過百,必建村學”、“凡年滿七歲,不論良籍賤籍子弟,必須入學”這一點,就可看出李承志天下大同的野心。
而如今日,但凡換個人,便是心中生惱,恨楊氏狼子野心,詭詐多端,也必然恭恭敬敬,笑語焉焉。
只因這天下,依舊是士族、門閥的天下,李承志欲圖關中也罷,逐鹿中原也罷,若有世家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但他卻反其道而行,當即就能與楊舒割袍斷義。
由此可見,他憎恨厭惡世家之心。
李承志未起之時都敢如此,至如日中天,號令九洲之時,定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是早些改換門庭,尚能搏個從龍之功,便是李承志重寒民,輕世家,但保子孫兩三世富貴定然無虞。
若是一意孤行,冥頑不化,便是李承志念及舊情,不會為難劉芳。而家中子弟最好的下場,也定然是淪為庶民,終其一朝而不錄用。
待蹉跎數十年,後世子孫也只能泯然眾人,世間再不得“劉氏”之名……
崔光今日本想將這些話與劉芳說透,奈何劉芳竟與他存了一樣的心思,想勸表弟拔亂反正,棄暗投明。
好在二人只是暗中打機鋒,並未言明。再加元淵神思恍惚,並未聽出崔光已然誠心歸附於西海,只當他是被李承志囚於此地,無法脫身。
有元淵作陪,且劉芳態度堅決,崔光也不敢深談。又怕酒後失言,是以稍飲了兩杯,便起身告辭。
但明日天亮,劉芳就要啟程回京,二人再見,怕已到數年之後,塵埃落定之時。待到那時,便是劉芳幡然醒悟,又有何用?
是以崔光才苦悶無比,卻又無計可施。
見他如此,李承志又溫聲寬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頭橋頭自然直,如今為時尚早,尚書又何必煩惱?
再者,我欲朝廷賜國、割地,太后又哪裡敢應?十有八九會來回反覆,拉三扯四,也定會再遣使臣,來西海商談。若尚書不放心,我便指明依然由寺卿為主使,豈不是就有了你與他一訴衷腸之良機?”
崔光精神大振,眼巴巴的看著李承志:“真能如此?”
“尚書何出此言?”
李承志不由笑道,“你為西海嘔心嚦血,我銘記於心,此事不過是舉手之勞,順手為之,我何苦欺瞞尚書?”
崔光大喜,激動的鬍子都顫了起來。猝然起身,朝著李承志就是一拜。
李承志好言安撫,客客氣氣的將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