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承志所言,委實經不起唸叨,說曹操,曹操就到?
來人絕非邢巒本人,但十有八九為斥候、信使之類。
奚康生心中一凌,胡亂猜忖起來:跑的如此之急,不為喜訊,便為噩耗,也不知是前者還是後者。
心中轉著念頭,十數騎便已奔至坡下。當中一人翻身下馬,快步奔上石坡。
只見風塵僕僕,滿臉沙土,竟是連臉都未來得及抹一把?
待又走近了幾步,奚康生才依稀認出,來人乃邢巒舅弟,原奉朝請、廣平王元懷(侍從官),如今為邢巒從事中郎的崔楷。
若是喜報,何需差崔楷送來?
不待崔楷拱手問禮,奚康生劈頭問道:“莫要囉嗦,直言便是……可是生了變故?”
崔楷用力點著頭,伸手入懷,摸出漆封,呈予元遙:“秉大帥,都督,兩旬前,敵將李豐自居延湖出兵,復往東來。大致依舊為四萬之眾,依舊是車、騎參半……
天明便行,近夜便駐,凡飛沙走石,大雨磅礴之時而不輟。如此按步就班,步步為營,十數日已進一千五百里有餘。予三日前,縣伯遣末將來報,李豐舉部已至大磧,距高闕不足千里……”
“李豐予兩旬前就已出兵,爾為何今日才來?”
元遙一聲怒吼,劈手奪過漆封。
還好,並非邢巒大敗……
奚康生暗鬆了半口氣,抬手一壓,意思是莫慌。
邢巒雖名義上歸元遙節制,但也被皇帝賜以假節,有臨機專斷之權。麾下亦為正旅,而非偏師,若非必要之時,可不聽元遙宣調。
是以若非大敗,實不需予元遙秉報。
元遙猝聞驚變,難免心旌搖曳,故而一時失言。
奚康生又溫聲問道:“縣伯可曾與敵軍接戰?”
崔楷黯然道:“倒是攔過兩次,然至多近敵於百步外,騎弓、短弩尚不及穿縞,敵軍便百炮齊發,碎鐵、石丸密如蝗雨,穿鐵甲便如穿紙……見死傷甚重,且敵軍步步緊逼,縣伯只能令諸營遊戈於敵之一里以外……”
步步緊逼?
奚康生心中一震:“兩軍遭遇,敵軍竟未駐營,更未立陣?”
聽奚康生之言,崔楷臉色更見灰白:“敵軍更勝以往:去歲冬西撤之時,騎兵就是四五千,車駕也不過三千餘,且有近半裝有糧草、軍械。就只千餘供兵卒換乘行軍,是以仍有泰半兵卒以步當車……
而此次敵軍騎兵如故,仍是四五千,但車駕卻多了足一倍,近有七八千之數。其中運以糧草、營帳、兵甲等車就只三千餘。其餘四千皆護以外甲,每車或裝有四到六樽小炮,或裝有大炮。予行軍時,兩翼為炮,中間為輜重與騎部。是以即便遭遇,只需開炮禦敵,而不需停駐,更不需立陣……”
元遙雙眼一突:“鮮有不怕火、雷之牲畜,何況如此之近?難道西海的駑馬牛騾,皆是瞎子聾子不成?”
“大帥明鑑!”
崔楷頹然一嘆,“逆賊皆以布甲遮蔽牲畜耳目,而後以索相連,便是天崩地裂也不妨礙……”
古有連環甲馬陣,今有……連環炮車?
元遙又驚又怒,臉上隆起了根根青筋。好一陣,他才怒聲喝道:“柔然呢?伏連籌那賊子予信中信誓旦旦,稱必報去歲奪糧之仇,難不成又縮了回去?若不然,由他予居延湖之西牽制,逆賊焉能安然出兵?”
“大帥倒是錯怪可汗了!”
崔楷又回道,“據斥候探尋,此次柔然出兵至少也有六七萬。然方出汗庭,便有近半被賊帥李松阻於涿邪山(敦煌以北,柔然汗庭以南)下。胡帥當即分兵,留三萬精騎予李松周旋,其餘本欲與縣伯一西一東,於居延湖左近危懾敵巢。但方過浚稽山(居延湖以北),卻猝然遭遇賊軍。賊帥名彰,應為李松之子李彰,部眾雖只萬餘,卻皆駕有炮車。
予去歲方才敗過一次,柔然統帥自知不可力敵,便欲繞行。而沿大山麓往東走了不到五十里,也未曾見半個敵軍,好端端的平地裡突然就有雷炸響……
因猝不及防,更不知此乃賊軍詭計,只當是鬼神之術,柔然前軍頓時便亂做了一團。而賊軍卻如見縫插針,聞風追來……只見萬炮齊發,慌不擇路之下,足有五六千胡騎奔入那無人無影的雷池,一時間雷聲滾滾,似如天崩以裂……待炮聲方歇,煙塵散盡,只十里長的山嶺之下,已如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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