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
立夏前後,沃野很是下了幾場大雨。已乾涸不知多少年的陰河(源自陰山,流向大磧)竟都淌起了水。
金壕關下,久不見綠的石灘中冒起了草芽,幾匹大馬悠閒的啃著嫩葉。
往東約一里,數不清的車駕進進出出,只見人影綽綽,沙塵漫天,好一副熱鬧的景像。
而再往北看,依山已然平整出了好大的營地,營帳一座連著一座,似是不見盡頭。
元遙捋著鬍鬚,滿意的點著頭:“清河王還是有幾分幹才的,至少這十數萬新丁皆是膀大腰圓,並非濫竽充數之流。若用心操練,假以時日又是數支勁旅……”
“大帥所言甚是!”
奚康生嘴上應著,心中卻不以為然。
元遙少有器望,甚得高祖(元宏)倚重。孝文帝親政之初,他便以雙十之齡領武衛將軍,後轉中郎將兼侍中,隨孝文屢次南征。
世宗(元恪)繼位,他先任平西將軍,鎮守敦煌,後領七兵尚書,遷中領軍,之後又屢任徵北、徵南大將軍。
這數十年來南征北戰,勝多敗少,便是稱不得一聲名將,至少也是能征善戰。
是以元遙能不知兵不在於練,而在於戰的道理?
不過是聊以自慰,自鼓自勵罷了。
心中暗忖,奚康生又道:“最多一旬,這軍營就可收拾平整,用來練兵,屆時下官定當勤勉不懈,便是日旰忘食,夜分不寢,也定將這十萬新丁練出個模樣來……”
稍一頓,他又微微一嘆,“然而練的再勤,也不如出營一戰,故而待三四月後,若戰事未平,還請大帥允我出關。便是助邢縣伯轉轉邊角,更或是做些運送糧草、修營立寨的勾當,也比予此地閉門造車的要強……”
領新軍外徵?
元遙稍一沉吟,只是搖了搖頭:“若是尋常之敵也就罷了,至多也就是靡費些糧草,浪費些力氣。然西海火器銳利無雙,便是邢巒麾下皆是精於騎射,自幼便以馬背安家的鎮騎,且此次是尾輟於後,避而不戰,都追的如此艱難,更何況不知騎馬為何物的新卒?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奚公可記得大磧之羅鑑,酒泉之元鷙,鄯善之崔延伯等?騎兵也就罷了,便是不敵,至少跑的快些,尚能逃得性命。若為步卒,且是新建之旅,但遇火器,必然大潰。其中十之八九必為炮下亡魂……故而以元某看來,好好操訓一番,便遣予各鎮各城,各關各戍,助各將守城便是……”
奚康生聞之一怔。
元遙到底是過於樂觀,以為只需圍而不攻,待曠時日久,必使西海力竭氣衰,兵乏糧盡,繼而便能勝之,是以這十萬新卒只需以備萬一?
還是他過於悲觀,以為邢巒並柔然、吐谷渾等必然難以長久,西海定有反攻之時?
而如新卒,皆不知飛雷、火炮為何物,若猝然上陣對敵,定然一觸即潰,難保不會如羅鑑、崔延伯之敗時,一營潰而致全軍潰?
想到自開春後,元遙便令各關各闕深挖壕,高築城,又在雨後予關牆外掘引支河,將城外泡的如湯池一般,其意不言自喻。
九成九……是後者!
不然何以如此謹慎,敵軍方退,再來攻城已不知何時,元遙卻早早就擺出了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勢?
然而一昧固守,又能守到何時?
天總有雨停的時候,護城河遲早都會幹。元懌的官爵也遲早有賣完的時候。
也更不可能將無數糧草堆積於糧倉之內,將無數兵卒羈縻於關城之上,睜著眼睛如做白日夢一般,等著強敵自行滅亡吧?
便是明知事不可為,也要放手一搏,如此才能爭得一線生機。
元遙此舉,無非便是不求有功,只求無過……
奚康生心下黯然,正欲好生勸尉一番,耳中突來一陣響動。猝一回頭,只見十數騎從金壕城中急馳而出,往東急奔而來。
關城距此就只一二里之遙,須臾即至。稍一辯認,奚康生便認出為首之將摯有一旗,上書一個偌大的“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