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隱隱約約中,元鷙竟有一絲預感:羅鑑必敗無疑。
若至那時,自己便成了懸於邊陲的孤軍,又該何去何從?
正在暗暗思忖,親信催馬奔上山樑,低聲秉道:“秉鎮軍,兩刻前突有百餘甲騎並十數車駕自東而來,被前軍阻於五里外,但詭異的是,為首之人自稱平恩縣候、太子太保、國子祭酒、民部尚書崔光,更持有天子旌節……然卑職眼拙,不敢確認,故爾來請都督……”
元鷙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
如今這方圓百里之內除敦煌鎮軍,就只有西海大軍,如果自東而來,定然來自敵軍大營?
但怎會是崔光?
他身為國之柱石,顧命輔臣,不予京中輔佐幼帝,為何會在河西,更跑到了李承志的營中?
聽到天子旌節之時,元鷙當即就信了九成九:命節重之又重,朝廷絕不會輕授,更無人敢假冒。
是以必然是崔光……
這樣的人物不動則已,一動定然是大事。崔光要麼是受朝廷所遣,來勸降李承志,要麼就是朝廷已知自己與羅鑑已兵指西海,派他來做監軍,卻不知何故被李承志所俘……
他一時間驚駭不己,亂七八遭的念頭全冒了出來,但動作一點都不慢,幾鞭抽的戰馬痛嘶不已。
“你隨我久居京中,不止一次見過縣候,為何如此含糊不清?”
親信一臉委屈,又不敢爭辯,只能連聲請罪,心中卻暗暗腹誹:見過崔光已是數年之前,且只是匆匆一瞥,哪能記得那般清楚?
元鷙在陣前觀敵,本就離的不遠,是以片刻便至。
見了崔光的第一面,他下意識的愣了愣:老倌兒紅光滿面,精神抖擻,哪有一絲被俘的模樣?
稍一側目,身側還立著一位,穿玄色官服,冠梁就只兩道。再一細瞅,才認出是已為太常少卿的魏子建。
看到魏子建,元鷙恍然大悟:這二人定是為使勸降李承志而來。
他慌忙下馬,俯身做揖:“縣候……”
崔光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揮袖打斷道:“將軍無須多禮,入帳再敘舊也不遲……”
元鷙從善如流,拱手相邀,心中則在猜忖:若依常理,崔光若來招撫李承志,至西海之前必會先遣信使知會自己。自己之所以未收到半絲訊息,應是如之前如石沉大海的斥候與細作一般,剛入涼州地界,就被李承志麾下所俘……
怪不得他臉色那般難看?
入營之前,他就已觀望許久。進寨之後又走馬觀花,草草一掃,崔光心中便逾發沉重,臉色逾見陰鬱。
應是猝然得訊,元鷙出兵倉促,兵卒出營時並未用飯。此時堪堪駐營,才令兵卒進食。
而兵卒或三個一群,或五個一夥,手中皆捧著粟餅狼吞虎嚥。若是覺得噎,就會隨手從地中抓一把雪塞入口中。
這倒也無可厚非,崔光雖未領過兵,但多少知些兵事,知道凡邊鎮之軍,營中大多如此。至少眼下兵卒手中的慄餅不小,當能吃個六七份飽,說明元鷙並未剋扣!
但怕就怕有所比較。
他在李松營中已有一月,早已看了個仔細:莫說戰兵,便是西海營中拉糧運草、餵馬築寨的丁壯、民夫也是一日三餐,且是足量供應。
更有甚者,兵卒幾乎頓頓見肉,並且將“不得飲用生水”寫到了軍令之中,凡有違抗,全什連座,連夥長、隊主都會受罰。
是以李松麾下個個容光煥發,膘肥體壯,一眼便知是精挑細選,而且便是落雪之時也操訓不輟。
反觀鎮軍,兵卒參差不齊,除甲騎外,大都面顯菜色,就如旱了數月的枯苗一般。而之所以如此急迫,於臨戰之際才令兵卒猝然進食,只是因為元鷙麾下每日只食兩餐,早一餐於午時之前,晚一餐在申時之後……
再看軍容:雖為甲騎,但鎮軍堪堪只夠兵卒披戴,戰馬卻是渾無寸鐵。剩餘之步卒只披半甲,卻還未過五萬之數。
而李松麾下也只有甲騎五千,卻是人馬俱甲,渾身上下就只露著一雙眼睛。
更遑論李松營中還有上千可將足十斤重的鐵丸射至千步之外的火炮?
元鷙拿什麼勝?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