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已然信了八成,但高肇依舊不死心,再只拳頭攥的咯吱直響:“老夫不信……奚康生予關中徵兵也就罷了,尚有幾分可能。但朝廷焉能在數月之前料到北鎮必亂?”
“哈哈……高太尉竟也有失態的時候?”
看高肇臉色烏青,元懌好不暢快,大笑幾聲,又冷言譏諷道:“元某方才說的那般清楚,太尉莫不是耳背了不成?並非朝廷早有預料,而是另有其人……
正月中,突有箭書射進沃野鎮衙,稱夏州大營已燒成一把灰,金明郡的數座油湖亦被付之一炬,更是將郡城之外的數萬死屍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是以高猛必反,高太尉也不得不反……
信中又詳盡列舉太尉去歲予北鎮之諸般做為,便如如何渾水摸魚,令河間王元琛藏匿軍糧,又如如何偷樑換柱,令夏州刺史高猛、州刺史高植偷運民壯、俘卒至金明郡。
乃至如何巧施妙計,迫使朝廷並元某盤剝晉、燕各州及六鎮,致使民不聊生,僧亂一發而不可收拾……某當時還不信,以為是有奸人無中生有,借刀殺人。
但誰想只幾日之後,便有數位西部敕勒首領聯名告到了孤這裡,稱去歲被高刺史強徵至夏州的近萬敕勒丁壯皆暴屍於金明郡,又稱高奴縣突起大火,整整燒了三四日都不熄……
至那時,某都是將信將疑,驚疑奸人是否已與西部敕勒狼狽為奸,誣隱於你。但謹慎之下,還是令都督羅督密查了一番。但不想這一查,驚的我與羅都督心驚肉跳,冷汗直流……”
元懌稍一頓,幽幽一嘆:“高太尉真是好算計啊,怪不得初聞柔然來犯,你便當仁不讓,非要領軍北征,竟是為了到六鎮後收附元懷、於忠之餘孽?”
聽到這最後一句,高肇目光倏的一冷,神色再不復驚疑糾結,與賊人被喝破行跡後不但不慌,反倒生出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時的模樣一般無二。
他呵呵一笑,眼神明亮至極,卻又複雜莫明,說不出是在佩服,還是在憎恨:“不虧是李承志,竟能於京城之中,料定數千裡之外的北鎮之事,更如親眼所見,連老夫借禦敵之機,暗中聯絡北鎮兵將、豪強之事都算的這般清楚?”
“未卜先知?你太過於高看李承志了,他要真有如此神術,焉能屢次身陷絕地,九死一生?”
元懌失笑般的搖著頭,“不過是你屢次害他,使他早生戒備,凡與你有關之事,處處都要追根究底……莫忘了他麾下之心腹,有數位皆為北鎮豪強子弟……”
李始賢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斛律、宇文、賀拔、獨孤?”
他記的很清楚,為李承志問親至京中之初,這數位皆來拜會過他,均稱家在六鎮,且父祖不為軍鎮宿將,便為領民酋長。
故而就如元懌所言,李承志若是留了心,想知道高肇是否在私下裡與北鎮軍頭、豪強密謀了什麼勾當,還真就能查知一二……
“懷德公高見!”
元懌惠而不費的說著便宜話,再一看高肇,差點樂出聲。
真的不容易啊,他與高肇為敵十數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老賊咬牙切齒。
“你既知李承志未死,就應猜到此為他火上澆油、趁火打劫之計,朝廷也不難猜出元英之猜測必然為真,為何就放任自流,任其坐收漁翁之利?”
“是啊,我猜到他是假死脫生,我更猜到如中山王所奏,那西海遺部十有八九為李氏部曲,但又如何?”
元懌呲著一口白牙,笑的好不開心,“至少他對先帝忠肝義膽,屢次拼死救駕。而不似你這狗賊,明知元懷、於忠欲大逆不道,卻裝聾做啞,以至於害我皇兄橫死……
而我但凡秉於太后,必會迫使朝廷分兵,不能聚全功斃你這狗賊於一役,是以我為何要使親者痛,仇者快?”
李始賢猛的一喜,差點抱住元懌親上幾口。
說了半天,原來元懌予朝廷秉報之時,壓根就未提過李承志。
也更說不定,為了讓朝廷重視,元懌更是添油加醋,將六鎮之局勢說的危之又危,急之又急。不然朝廷的糧食怎到的那般快?
高肇何止是咬牙切齒,已是七竅生煙。
他恨不得就地將元懌和李始賢碎屍萬段,剁成肉醬。
但有何用?
倒是可以洩一時之憤,但若兵敗,豈不是將為數不多的兩條後路全斷了?
他猛呼幾口氣,硬生生的忍下了一腔怒火。又用力一揮袖,猛然站起了身:“來啊,押下去,好生伺候!”
門外就守著心腹,皆為深知高肇秉性之人,只聽語氣,便知太尉已是怒不可遏。頓時便如狼似虎般的衝進十數軍將,幾息間就將二人五花大綁。
元懌面帶笑容,竟還主動伸出了手,任由軍將捆縛。李始賢卻氣的哇哇大叫:“高首文,你要不要臉?方才是哪個狗賊口口聲聲,稱與老夫是親翁,親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