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再瘦,也比馬大。拓拔氏數百年積累,不可能崩塌於朝夕之間,總要有一個消耗的過程,此乃其一。
其二,古人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便如高肇, 出頭太早,就有被群起而攻之之憂。
其三,西海橫空出世,民也罷,軍也罷,不為流民, 便為罪軍, 構成過於複雜。且崛起太快,就如無根之浮萍, 根基太淺,尚不足與群雄爭霸。所謂攘外必先安內,便是此理……
是以,於情於理,於內於外,此時都絕非起兵之大好良機……”
李承志有條有據,李孝先聽的頻頻點頭,深覺有理。
“那關中呢?”
李孝先又問道,“郎君既言關中不亂,天下便不失,為何李韶欲邀郎君直取關中時,郎君卻又稱師出無名?”
“我所言之關中不亂,天下便不失,指的只是元魏朝廷。予我等反賊而言,自然是越亂越好。但如今關中風平浪靜, 河清海晏,我若取之, 便是與關中為敵, 更會與關中世家、門閥反目成仇。
而待群雄並起,天下漸亂,關中自然也會波及,只需八方風雨齊至,兵戈搶襄之時,便是我不來,也會有人求著我來……”
聽著李承志侃侃而談,李孝先心念微動,想到了李韶與李承志坐談之言。
怪不得聽到郎君之“師出無名”之時,李韶會駭然色變?
李韶深知天下將亂,關中地處元魏腹心,且為朝廷主要的兵源及糧草之地,豈能置身事外,成為淨土?
他不願兵禍波及關中,更或是有更大的野望,卻偏偏差些膽量,是以才會蠱惑郎君, 勸他直取關中。無非便是想借郎君的名義對抗朝廷。
但問題是, 待郎君率部曲而來, 到時該是誰說了算?
如今涇州李氏與隴西李氏尚為一體,雖不同祖卻同宗。且關中之諸郡、縣官吏多為李、楊、韋、裴、柳、薛、杜等關中大族子弟把持。豪強郡望更是無出此七姓者,豈能心甘情願的聽命於一個晚輩後生?
便是郎君能斗的過這些坐地虎,也無必要與其內耗。與其與關中門閥鬥個兩敗俱傷,倒不如好好的經營河西,耐心的等著朝廷與高肇,更或是與關中打個稀巴爛,再出山收拾大局也不遲。
李韶就是猜到了這一點,才會臉色大變……
李孝先暗暗鬆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李韶會不會聽從郎君之建言,行‘養寇自重’之計?”
李承志稍一沉吟,搖了搖頭:“難!”
這個計策的執行難度有些高:既不能用力過猛,將元琛一棍子打死,又不能太過放任,以免元琛禍亂關中,更不能由其做大。
還不能過於明目張膽,以免朝廷猜忌,所以這絕不是李韶一個人能幹的了的活,需要好好找幾個得力且能信得過的幫手。
但是人都有私心,門閥世家本就以家族利益為重。本來關著門好好的過著日子,突然就要出兵、出糧,更要陰奉陽違,對抗朝廷。各家既怕收益於付出不對等,又怕擔責,焉能不相互推諉,算計?
怕是包括李韶,此時都想的是如何能火中取粟,讓隴西李氏趁此亂局攫取最大的利益,避免損失。何況其他六家?
且關中七姓不少直系子弟皆在朝中任重職要職,在“遵從皇命”的慣性思維做祟之下,暫時還不敢生出對抗朝廷的念頭來。
再者時間太過倉促,李韶不足以在元琛北逃之前,協調其餘六姓同舟共濟,上下一心。是以養冠自重之計,十之八九會無疾而終。
至多也就是李韶再添一功。
李承志明知如此,還要獻計,也不過是未雨綢繆,點拔於李韶並關中門閥:雖不至於使其抗命不遵,但至少奚康生北上徵兵之時,使各家都有了推諉的理由。
以此便能使高肇多掙扎些時日,以免敗的太快,也好再為西海爭取些發展壯大的時間……
心中這般想著,李承志輕輕舒了一口氣:“今日已是二月甘九,離傳快馬上路至今已有足足二十日。上黨距浚稽山也才三千里,便是信使再慢,李亮也應接到急報了吧?”
“不出意外,定是到了。若是快些,李大想必已然起兵,已到張掖郡也說不定!”
“哪有那般快?”
李承志輕聲笑著,又看了看車廂內的地圖:“催快些,待入夜前,務必趕至莫口縣(今甘肅武威古浪縣北)!”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