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此舉傷天害理,罔顧人命,但方知油湖下有毒,且為劇毒之時,自己為何就未能秉心直言?
便是造反,也不能活生生的人當做畜牲,一死便是好幾萬……
想到這裡,王申突的打了個激靈,又狠狠的一咬牙:“莫要挖了。若這些丁壯再死絕,真等有朝一日,怕是運糧的民夫都徵不齊……罷了,我便去求使君……”
呂放之也跟著嘆了一口氣:“我早有此意,但又怕惱了使君,更怕誤了太尉之千年大計。但這般行事,委實……委實於心不忍……”
“那就同去!”
王申大袖一揮,喝令著呂放之的族弟轉向。
但馬車都還沒調利索,又聽車外一陣鑼響,並伴有斥喝百姓避退之聲。
二人聞言一驚,不約而同的奔出車廂。
順聲往去,一匹快馬自南往北狂奔而來,似是急報軍情的快馬。再凝神一瞅,呂放之駭然色變。
馬身下的百寶鉤上掛的,分明是他金明郡的郡旗。
呂放之厲聲大喝:“本官在此,何故來報?”
騎士聞聲猛一靳馬,跟頭絆子的跳下馬背:“使君,大事不好:昨夜子時,高奴縣平地生雷,響徹雲宵。足足響了兩刻之後,又突發大火,火勢燎天,人不能近。至卑職受校尉之令予使君急報之時,火勢依舊未弱半分……”
突發大火?
呂放之的臉色雪白如紙,嘶聲問道:“可有死傷?”
“多是沿延水左近,因築城掘少而遺棄的沙湖,故而並無死傷……”
信使回應著,又往懷中一摸,掏出一封燙了火漆的信封,遞給了呂放之。
不知為何,聽到“並無死傷”那幾個字時,呂放之不喜反驚,竟似要厥過去一般。
王申面露凝重,伸手將信接了過去。
但只是掃了數眼,他便臉色一變,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完了……
金明郡尉在校中寫道:子時初,滿天星辰,朗郎晴空,高奴城外卻突起驚雷。足足響了兩刻,郡丞與郡尉本欲遣人出志願查探之際,延水河岸又突發大火。
且不止一處,而是足足六處,皆是火勢滔天,於數里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也正如信使所言,莫說救火,但凡活物近至百步以內,鬚髮都會無火自卷,這怎麼救?
雷不可怕,起火也不可怕,便是燒死些人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從湖中挖出後又熬煉過的那些油沙,皆被呂放之以修繕城牆的藉口,堆積於城北五里外。而沙山底下,皆埋著挖沙時毒死的丁壯的屍體。
足足四萬餘,全被炸了出來。
更有其者,凡是採油的沙湖,全被點燃了……
“天意……難道是天意?”
呂放之眼前陣陣發黑,扶著車廂喃喃自語,臉上老淚縱橫。
“走,去見使君!”
王申比呂放之稍好一些,但依舊駭的直打軟飯嗦,硬是咬著牙將呂放之往車上拖:“你清醒此……這老天早瞎了,何來的天意?這分明就是人禍!”
人禍?
呂放之稍鎮定了些:“別駕何出此言?”
“等見了使君,我再予你分說!”
王申將呂放之拽上車,又數聲急喝。呂放之的族弟幾乎使出渾身解數,往刺史府奔去。
高猛披著頭髮,半敞著衣襟,斜斜坐於榻上。身上就只穿著一件中衣,連腳都是光著的。
再往裡的紗帳之中,隱約可見有美人慵懶的支著手臂,痴痴的望著高猛。
堂外一陣糟亂,又聽心腹立在門外,低聲秉道:“使君,王另駕與呂郡君求見,稱十萬火急!”
十萬火急?
能有西部疏勒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眼見就要入京申告還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