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焉能不知這般道理……正因如此,我才殫精竭慮,但苦思卻不得破局之法,是以積鬱成疾……”
苦思不得破局之法?
裴邃好不驚疑:“如今於忠已然探知,西去之魏軍皆為實數。李承志盡遣騎兵欲經隴山道攻我後路之意圖昭然若竭。
但於忠與慕容高已於武都馳援,且午後便予松潘(屬吐谷渾,與南梁、元魏交界)與梁州(南梁州,今四川綿陽)急報,至多明日,這兩處必會出兵急援武都。
便是李承志兇猛似虎,勢如破竹,也已無望阻我等南歸。故而只需按步就班,待天明後起營入谷便可,縣候何憂之有?”
“某便如淵明一般,之前也是如此以為。但直至子時,接到於忠急報,坐實西去魏軍為實,而後伏羅便急來尋我。稱陳倉穀道狹窄,便是與魏軍接戰,也無騎兵之用武之地,故而能否允他率餘軍並元麗等盡皆西去,也好助我將李承志阻在武都。
那時我才猝然驚覺:連伏羅都能想到騎兵於故道中無用,李承志安能不知?故而西去之魏軍確為實兵,卻也是一招閒子……李承志之本意,依舊意欲尾隨我軍掩殺而來……”
裴邃被驚的毛骨悚然。
怪不得已是三更半夜,昌義之突令候剛並蘭子云之後軍掘挖河道,欲將南岸淹成一片澤地。
而後又將軍中勁弩、石炮等盡皆集於岸邊,並強令元麗退出關城,甚至不惜以開戰相要挾?
原來他已料定,魏軍必會強渡渭水?
“李承志既……既要強行渡河,為何予昨日偃旗息鼓,空等一日?”
“前日退兵之際,我便令子云將上下百里之內船隻盡數焚燬,魏軍只能由汧陰、岐州等徵調船隻。就如我等眼見退路在即,卻不得不休整一日,待集齊糧草、備足車馬才能行軍……
是以昨日李承志只能望河興嘆。而以我預料,今日之李承志必有所動……”
好賊子,竟就如附骨之蛆,陰魂不散?
若是以往,裴邃必有百般理由,以說服昌義之並他自己,以求百折不撓。
但如今他搜腸刮肚,絞緊腦汁,卻想不出半點依仗?
委實是李承志詭譎多變,且又強之又強。
而捫心自問,真就只是因李承志憑藉火器之利,才致他與昌義之到如今這般近似走投無路的地步?
此乃主因,卻非盡然由此。
若非魏軍甲堅刀利,兵多將廣,李韶焉能視突至汧陰城下之十數萬大軍如無物?
若非軍紀嚴明,車馬充足,焉能任李承志來去如風,早間還予秦安,黃昏便至汧陰?
元魏國力本就強盛,要兵有兵,要糧有糧,要甲有甲,要馬有馬,要將有將。且號令如山,令行禁止。唯有如此,才使李承志如臂指使,如虎添翼。
故而若深想,這一仗,竟輸的一點都不冤?
可惜即便腸子都已悔青,也已無濟於事……
“無非便是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裴邃牙關咬的咯吱直響,“待天明之後,請縣候先率大軍入谷,而後便由某來斷後……無非便是一死而已……”
“枉你年少便有神童之名,今卻這般糊塗?”
昌義之冷聲斥道,“若是我先行一步,只待魏軍過河之際,便是爾兵潰如山倒之時。故而只有昌某留下,尚有一戰之力,餘者皆不足論……
淵明也莫要置喙,更無須等至天明……遣蘭子云去掘堤之時,我就令前軍先攜糧草悄然入谷。而待我稍後以議事之名將伏羅、元麗等人誆至衙中,你便即刻起營,以防此二賊與我軍搶道……
待你走後,若能守住河岸,我便堅守。若守不住,我便退回城內,多少能為你拖延一時……而那時,伏羅與元賊也定如喪家之犬,慌不擇路之下,也只能隨你之後入谷。
但穀道就那般寬,你只需予後軍置一勁旅,就能逼此二賊不得不予你斷後。故而便是我敗了,你也能安然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