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忠指著元嘉和元雍:“陛下連某與高肇都不會放過,二位貴為親王,且手握重兵,豈有幸免之理?且想想陛下登基之初的咸陽王(元禧)、之後的北海王(元詳)、彭城王(元勰),最後都是何等下場?”
“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元恪緊緊的握著拳,指甲都刺到了肉裡。陰冷的目光一一掃過嚇的如雕塑一般的一眾大臣臉上。
“難道看不出,這賊子分明是不敢將爾等趕盡殺絕,不然中軍、新軍、司州衛必亂。而僅憑三萬羽林,他便是有擎天之能也無力扭轉乾坤。……
故而他才會蠱惑人心,欲讓汝等隨他一同謀逆,同流河汙。但只要等大局稍定,你當他會放過爾等?
所以既便苟且偷生,汝等怕也多活不過十日。但凡還餘一絲忠君報國之念,就與朕以志殉節……”
“陛下多慮了!”
於忠冷聲一笑,舉手指著天,“我于思賢敢對天發誓:諸位但能助廣平王殿下繼位,就是從龍之功。但有背信棄義之舉,於某天打雷劈……”
“孤也敢起誓:若事後苛待諸位,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元懷厲喝一聲,又獰笑道,“諸位若一意孤行,以死明志,孤與於領軍自是攔不住。但不妨想想,諸位於府中的妻兒老小……”
這一句恫嚇,彷彿成了嚇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然有人窮極思變,突然萌生出“好死不如賴活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念頭。
恰至此時,元淵在殿外吼道:“陛下,有高車衛逃卒來報:駐於景山陽之禁軍突登宮牆,万俟拔(高車虎賁衛將)偷生怕死,竟喝令虎賁棄械從賊?
元演意欲投賊,被臣斬於宮門之下……但……但近兩萬羽林兵分兩路,已向清泉宮圍來……”
完了……
虎賁攏共就只有一萬:其中三千高車虎賁固守宮後,已被繳了械,投了降。另有三千楯橶衛在固守宮牆,離的太遠,怕是此時都還不知清泉宮中之劇變,且即將與一萬羽林接戰。如今就只剩元淵手中的四千兵。而圍困清泉宮的羽林,卻足有兩萬……
“哈哈哈哈哈……大局已定!”
元懷狂聲大笑,一指李承志,“李承志,你還等什麼?還不即刻祭出天子令,令虎賁罷戰?你還年輕,何必予元恪陪葬?再著,你就忍心城外的父母、家臣、涇州的親眷死於非命?
只要你能幡然醒悟,孤必賞你為首義之功。且念你是奇才,孤必將重用予你,你李承志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以四千對三萬,且主將元演因叛被斬,募員虎賁還餘幾分死戰之心?
也莫說持天子令,只要被虎賁視為偶像、被皇帝視為心腹中的心腹的李承志喊一聲“降”,殿外四千甲士、殿內的袞袞諸公,就會兵倒如山,元懷便能兵不刃血……
皇帝飛一般的仰起頭,當看到李承志的五官皺做一團,好似極度糾結之時,元恪的心不斷的往下沉。
這逆臣,難道心動了?
李承志抬起眼簾,目光掠光已圍做一團,將他與皇帝緊緊護在中間的元嘉、高肇、元懌、元雍、元悅、遊肇、劉芳、崔光、王晃、徐謇,以及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已將他當作主心骨的高英,心緒就如海潮襲岸,一浪強過一浪。
皇帝時常罵自己為逆臣,但誰人不知恰恰相反?
特別是自捨命救駕,九死一生之後,皇帝更是將他當做唯一可信之人。若他李承志都降了,這殿中敢陪著皇帝殉節的,還能剩幾個?
李承志本是想擠出一絲笑,但等嘴咧開,卻異常難看:“陛下,你能勸太尉、勸司空、勸潁川王,為何獨獨輪到微臣時,竟就不勸了?”
皇帝臉上的肉急速抽動,彷彿眼角都要崩開:“你曾言:人心最是經不起試探,又常稱:生死間有大恐怖……若你貪生怕死,朕便是勸你一千遍,一萬遍又有何用?”
李承志都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既然知道不能試探,那就下令啊?陛下,不要玩了,會死人的……”
“玩?怪不得你這逆臣能捱到此時,竟還以為朕……朕留了後手?”
皇帝抬起手指了一圈,自嘲般的笑著,“賊人盡數顯形,如今已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朕還能擒誰?呵呵……你若怕死,就降吧……”
降?
元懷說的好聽:首義之功,必會重用……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也不看看自進殿之後,於忠歷數了自己的多少條罪狀,竟比皇帝還要多?
拋開這一點不論,就只一個元繼,就恨不得將自己挫骨揚灰。也絕不可能放過父母、家人……
哈哈,皇帝沒有後手……竟真的沒有後手?
自己要死了……
就如當頭被砸了一錘,李承志只覺眼前金星亂冒,氣血瘋了一般的往頭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