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都忘不掉,起家舉官那日,他親筆寫下這副字的場景……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一腔熱血,躊躇滿志,誓要匡扶天下,拯救萬民。
但不知不覺中,卻已與世浮沉,等驚醒時才發現,自己竟已成自己曾經最為痛恨的那種人?
世道險惡,人心不古……
胡鐸立在堂下,有如澆了一瓢水,頭上的冷汗撲簌撲簌,不停的往下掉。
不大的功夫,雙腳間竟積了個水窪。
他想不明白,都到了如此地步,族叔怎麼還有心思賞字?
忍了許久,胡鐸終是開了口:“族叔……”
聲音一出,連他自己都嚇的一跳:又嘶又啞,就像是在鐵鋸鋸鍋底一般。
胡始昌擺了擺手,又悵然一嘆:“關中世族與豪強素來將我胡氏視做高肇爪牙,恨不得蛋中剔骨……這其中,就有鎮守奚康生……到此地步,怕是已無餘地可迴旋了……”
“不,還有機會的……”
胡鐸嘶聲說道,“我去求李懷德,去求李承志,給他們下跪亦可……”
話都沒說完,卻又被胡始昌沉聲打斷:“沒用的……有許多秘辛,你均不知……”
說著又是一嘆,沉吟許久後才說道,“李懷德被禁足涇州,其實並非高司空之意……而李懷德,也是一清二楚的……”
胡鐸猛一抬頭,直愣愣的看著胡始昌。
這難道不是在告訴自己,這全是族叔你的手筆?
這樣一來,豈不是將最後一條路也斷了?
李始賢不但不會幫族叔遮掩,九成九會趁此機會落井下石……
愣了許久,他才嘶聲問道:“為何?”
“還能為何?”胡始昌失笑道,“安定,只能是胡氏的安定……”
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胡鐸猛的一僵。
他什麼都明白了:族叔針對的,不單單是祖居李氏,而是其背後的隴西李……
族叔這麼做有錯麼?
沒有!
換成自己,也絕對是這般做法。
但誰又能料到,就如苟延殘喘之人,祖居李氏大半截身子都已入土了,有一天,竟突然翻了身?
“多想無益!”胡始昌悵然一嘆,“早做決斷吧……”
胡鐸心中一痛。
族叔這分明是想把所有罪責全部攬下來……
但那些地也罷,昭玄寺每年敬獻的銀錢也罷,丁口也罷,難道全都落入了族叔囊中?
再想到父親對自己的冷漠,眼中只有大房的做派,還有族叔一直以來對自己的信重和助益,胡鐸當即就流下了淚來……
但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但頭都還未磕到地上,猛聽堂外一聲急報:“史君……史君,不好了,大軍竟然將城都圍死了……”
胡始昌眉頭一皺:圍城?
大軍圍堵戰場時,他就有些奇怪:這般大的陣戰,分明是在搜捕主犯,看來奚康生只是打勝了仗,卻沒有抓到劉慧汪。
此時再看,似是城外未搜到,竟懷疑劉慧汪潛到城內來了?
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