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土坡……就是那道已填至城牆半腰,寬足有十多丈,從上到下長約三十四步的大坡。
達奚已然反應了過來:李承志的意思莫非是……人就藏在這底下?
還真有可能:就像是犁地一樣,戰場已被來回搜了兩遍,別說人,連點痕跡都未發現,那九成九不在地底下。
算來算去,也就只剩這個地方了……
“在這裡?”達奚壓低聲音,又伸手往下指了指。
李承志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仰著頭,定定的看著城牆。
達奚定睛一看,李承志竟然在出神?
不,應該是在回憶……
停了幾息,又見李承志恍然如夢一般,神思悠往,幽聲說道:“昨日午後,我令李睿持胡保宗手書,來城下討要官令時,都還見到依然有亂民在填土埋城……
我當時還想,劉慧汪莫不是失心瘋了,填了兩月都未填好,這眼見就要敗了,再快又能填起幾尺來?此時想來,那哪是在填城?分明是在為逃遁做準備……
再一細想,自始至終,劉慧汪都沒攻城的必要,只需做出急攻涇州的模樣,將奚鎮守引來即可。只要奚鎮守一敗,整個關中都是他囊中之物,涇州城再堅,也挺不過多久,又何必枉送人命?
此時想來,這土坡根本不是用來攻打城牆的,而是用來事敗之後,逃生用的……”
李承志繼續回憶著:“還有一樁:當初,胡保宗逃至我李家堡時,稱初七廚會當日,突然冒出了上百和尚,瘋了一般的殺向胡刺史,但最後被州兵盡誅……
我當時還想,要換成我是劉慧汪,城內要有這麼多內應在,留著想辦法開城門不好麼,更或是留在城裡當奸細,刺探內情也行啊,為何非要為了殺一個胡始昌而全都暴露出來?此時再想,那只是一部分而已……”
達奚悚然一驚,驚聲問道:“城內還有內應……不……替身早已打通城牆,潛到城內了?”
李承志猛吐一口氣:“除了這個可能,我再想不出替身還有什麼其它的路……至於是不是,就地一挖,或是入城一看便知。但是……”
他稍稍一頓,臉色陰沉的說道,“要真是如此,這城內城民足有數萬,想找出替身,就要大費周折了……”
何止是大費周折?
十之八會引起混亂,更得死不少人……
達奚面色一沉,寒聲說道:“行百步者半九十,只差這最後一步,便是為了明心,費些周折也值了……”
他又猛的抬起頭:“李都尉,是否調來大軍就地開挖,或是即刻封城?”
“能不用多造死傷,還是儘量不要多造死傷的好,若是猝然開挖,等於明著告訴替身,他的詭計已被我們識破了,定然會狗急跳牆……”
李承志盯著城牆沉吟道:“但城還是能封一封的,而且還要防備給胡始昌傳令時,不能走漏訊息……不過你我目標太大,暫時還不能進城……”
他是怕這城頭上、甚至胡始昌身邊也有奸細,看他或是達奚猝然進城,十之八九會提前發動。
天知道是不是也如城外一般,劉慧汪在城內也挖了暗道,埋了火油……
李承志猛一回頭,朗聲喝道:“猿兒……”
李睿立時一應,快步奔了過來。
李承志在他耳邊低語一陣,交待完之後,又見達奚伸手入懷,將一塊令牌交給李睿。
然後達奚又湊近城牆,說是奚鎮守有急令要傳於胡刺史,需將信使吊上城去。
守將哪裡敢怠慢,當即放下吊籃,將李睿和幾個衛兵吊了上去。
其後,又見城下大軍動了起來:不再只圍堵戰場,而是分出多半,向州城圍去。
不多時,近兩萬大軍就將州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城上守將越看越是心驚,額頭上的冷汗直冒。
看城下大軍的跡向,竟像是要攻城一般?
守將猛的叫過親兵,急聲交待道:“快……快報予史君……”
……
刺史府!
胡始昌揹負雙手,定定的盯著堂上的一副字,眼神忽銳忽滯,臉色時陰時晴。
字跡稍顯稚嫩,也談不上什麼風骨,但奚康生足足掛了四十餘載,哪裡為官,便帶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