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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李松也上了雲梯,雙膝跪倒在李承志面前,汗如雨下。
望樓內雖只有他們兩人,但李松依然聲如蚊吟,哀聲求道:
“郎君,戰吧……我白甲營再弱,但數次征戰也未曾一敗。今日這些妖人雖不怕死,卻只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死而復生,我等未嘗不能勝之……即便真有了萬一,有我等在,也能護恃郎君安然逃之……”
說到一半,李松猛的抬起頭,眼中已滿含熱淚:“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用了天雷,絕對是天大的禍患……郎君,這可是晴空萬里,平地生雷……你就是那引雷之人……即便天下人能容你,朝廷與皇帝也絕不可能容你……”
李承志雙拳緊握,指甲深陷肉裡,額頭上早已暴滿青筋:“但是李松,你知不知道,這會死多少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李松一聲低吼,豁然站起身來,怒視著李承志:“郎君,此等生死存亡之際,你難道還要婦人之仁?”
看著暴怒的李松,李承志竟有些懵,彷彿又見到了狂吼“來啊,將郎君給我綁了”的那個李松。
李松更像是豁出去了,怒聲吼道:“郎君,你還要護到什麼時候?這是兵,是用來打仗的,不是世家公子,十多歲了還不斷奶,需要姆媽抱在懷裡哄……
你只想著少死人,少死人……但你能護得了他們一時,能護的了他們一世?若是下次,統帥他們的不是你,可偏偏又遇到了此次般的惡戰,他們又該是何等下場?
怕是就如之前的亂兵,一打就潰,被如豬羊一般被趕殺,最後十不活一……”
下次呢……下次呢?
這三個字像是驚雷,一遍一遍的劈進李承志的腦海裡。他就像是凍住了一樣,定定的看著李松。
這是兵,天生就該打仗……
他是統帥,而非保姆……
包括他自己,從剛開始聽到“打仗”這兩個字,便嚇的渾身哆嗦,到如今看萬人生死,卻能心無波瀾,面不改色。這中間,不知經歷了多少歷程,經受過多少次心靈上的洗禮?
不經血戰,哪來鐵一般的意志?
長此以往,所謂的強軍,也只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幾息之間,李承志的額頭上就見了汗。
只見他猛的一咬牙:“戰!”
……
當再不見有一個亂民站在陣前,李亮精神一鬆,眼神隨之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他扶著車壁,用力的甩了兩下腦袋,看到那些踩著亂兵的屍體,端槍執盾衝上來的僧兵,又猛的一個激靈。
亂民雖然已被射退,但這些僧兵呢?
敵營大潰時,被砍死,射死,以及亂兵自相殘殺之後,還能站起來的亂兵其實並不多,至多三四千。
但就是三四千亂兵,已然耗空了足足十數萬支箭。
箭已然射空了,這些比亂民更加精悍,更加不怕死,也更加冷靜的僧兵,又該如何抵擋?
看著眼前的慘相,懼意如同潮水,一浪接一浪的衝擊著李亮的心神。
身上扎的如同刺蝟,不停的往外冒著血,卻依然一遍一遍的嘶吼著佛號,拼著最後一點力氣,還想要爬過來。
還有已經斷氣的,臉上竟都帶著詭異的笑,好似臨死前已然看到了天神的召煥,以及下一世、乃至十世百世後的福報。
那一口瘮人人的黃牙,像是一根根帶血的箭,刺進了李亮心裡……
人,為何能瘋狂到這等地步?
正當他的心臟止不住的悸動,連身體都跟著抖起來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笑罵的聲音:“怎麼,這點陣仗就將你嚇住了?不是說還要學你四叔(李松)橫刀立馬,笑問天下英雄:涇州李知炬(李亮的字)在此,誰敢一戰?”
李亮渾身一顫,脖子上如同裝了機關,硬生生的轉過了脖子。
當看到李承志一身布甲,左手持槍,右手持盾,分明是要與士卒一同迎敵時,李亮心中一慌,一股熱淚奪眶而出:“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