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貝爾曼哼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曲調,走進了一間鐵皮釘成的棚屋。甚至在幾公里外的鎮上,這間不怎麼透風漏雨的鐵皮棚屋也可以算得上是豪宅了。
黃昏很快到來,在飢餓中睡了一天的腐狼們出陣陣長嗥,開始幽靈般四處遊蕩,尋找著能夠填平飽肚子的機會。
吱呀聲中,老貝爾曼推開棚屋鐵門,走了出來,眯著眼睛看著就快沉沒的夕陽。睡了個午覺後,他感覺精神好多了。不遠處的礦洞裡已經空空蕩蕩的,幹活的人早已出來、都領完了自己的口糧,回棲息處去了。當太陽落入地平線的一刻,錯綜複雜的坑道中便會遍佈一米多長的兇暴地鼠,它們強勁有力的上下顎、鋒利堅固的門齒可以輕易咬斷二公分粗細的鐵條,多麼堅固的岩石在它們面前也不值一提。好在只消太陽昇起,兇暴地鼠便會鑽入地下深處、陷入沉眠,因此礦工們至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挖掘礦石。
幾乎是在太陽完全沉沒的同時,礦坑洞口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男孩揹著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一筐礦石,蹣跚著走了出來。
老貝爾曼的眼皮跳了幾跳,他不動聲色,看著那瘦小孩子拖著背上的礦石過了秤,再倒在如小山一樣的礦堆上,然後拿著工頭寫的紙條慢慢走了過來。男孩身上纏著的布條上,已被礦粉染上了大塊的赤黃和雜藍。
看著男孩走過來,老貝爾曼繞到了屋子後面。那裡,靠著鐵皮屋子豎著個大棚,少了半條腿的瘸子彼特吃力地挪動著自己那超過一百公斤的身軀,叫道:“小子,過來!”
男孩走到棚子下面,遞上了紙條。瘸子彼特掃了一眼,不由得吹了聲口哨,道:“小子不賴啊!比很多大人幹得都多。來,這是單子,看看你想換些什麼。你識字嗎?哦,識得,真了不起!這單子上的詞我也只認得一大半。嘿,不要看那邊,那上面的東西你現在還換不起!看從這往下的。”
彼特用自己的粗手指在長長的清單中間一劃,男孩便向單子上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飲水”那一欄,又一路向上望去,直到視線被彼特的粗手指擋住為止。
“就是這個。”男孩用纏滿了布條的手指點著清單。
“營養液?奢華的傢伙!”彼特聳了聳肩,從身後一堆木箱中翻出一罐同樣看不出年代的飲料,扔給了男孩。“給!”
男孩將飲料罐小心地收入毛毯裡,轉身要走,瘸子彼特撓了撓頭,拿過拳頭大小、硬得象礦石一樣的黴麵包,扔給了男孩:“小子,挖礦是個力氣活,不吃東西可不行。拿著這個,記著,你欠了瘸子彼特五枚錢,明天從你的工錢里扣!”
男孩接過了麵包,同樣小心地收入毛毯中,然後向瘸子彼特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向黑暗中走去。
黑暗籠罩的荒野裡,數十雙狼一樣的目光盯上了男孩,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那小子今天干得好象不少,要不我們過去看看他都換了點什麼?說不定是半條麵包。”
“我敢打賭,他懷裡肯定有一大塊烤兇暴狼肉!”
旁邊一個懶洋洋、卻透著股兇殘的聲音接過了話頭:“嗨!那邊幾隻新來的菜鳥,你們不知道老貝爾曼的規矩嗎?在他的地盤上,誰也不能搶換來的東西。”
先前的聲音顯然不太服氣:“老貝爾曼?他能管得了什麼?這種老頭我可以打十個!”
那懶洋洋的人笑罵道:“就憑你?給他舔屁股都不配!”
被罵作菜鳥的人還不服氣,正想爭辯,誰知道對方忽然就沒了耐心,打了聲呼哨,叫道:“小子們,把這個想搗亂的傢伙切碎了喂腐狼!”
十餘個黑影應聲而起,圍攏過來。
短暫慘叫聲過後,荒野又恢復了寧靜。人們要抓緊時間休息,明天才能多背一筐礦石出來。
倉棚中,瘸子彼特已看不見男孩的身影,他抓了抓已沒剩幾根頭的腦袋,喃喃地道:“這小子要去哪裡?要是他被腐狼吃了,我的錢可就……”
一直斜靠在棚柱上的老貝爾曼攤了攤手,道:“天曉得。”
瘸子彼特吃力地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起操作檯上的食物和紀錄清單。他僅剩的大腿粗壯有力,足夠撐著一百多公斤的身體在倉棚內跳來跳去而不用柺杖。他拿起男孩交過來的最後一張紙條,剛要順手扔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看了看,自語道:“營養液,真不知道他要這個做什麼。”
老貝爾曼從彼特手裡拿過紙條,掃了眼上面的數字,便將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到了倉棚外的火坑裡。
老貝爾曼咳嗽幾聲,吐了口濃痰,道:“彼特,從明天起每筐少扣那孩子十公斤份量。如果他能在這幹滿一個月,就給他算足額的份量。”
彼特說:“這好象有點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