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風的一身集有郭靜之闊,楊鍋之毒,張無寄之正,石破天之良,令狐聰之快,周啵通之真,黃藥師之捷,陳家洛之雅,洪七公之大,胡斐之警,不作第一人,可乎?
看喬風有十分酒就有十分精神,大喝一聲:“哪一個先來決一死戰?”
氣魄宏大,凜然天神。
英雄亦有作困獸之鬥的時候,不亦悲乎?
看大宋官兵殘殺契丹婦孺,漢人狼子歹心耶?
胡人狼子歹心耶?
胡漢之分,是否有終極的道德意義?
漢人是否就代表著善良和正義?
胡人是否就代表罪惡和邪惡?
喬風一定要作涇渭分明的選擇嗎?
一定要站在漢人的一邊,或是站在胡人的一邊?
忽然間喬風發現了自己正是不折不扣、血統純粹的契丹人,他一時無法正視這種殘酷的現實。
外在的教育和道德規範的強大慣性力量,折磨和捉弄著蕭峰純樸的內心。
教育可以造就一個人,也可
以毀滅一個人。
換了別人,比如郭靜、張無寄,肯定很難轉過這個彎。
但蕭峰是天人,他的身上聚集了英雄一切美好的優點和弱點。
喬風並不鑽牛角尖,他很快就解開了這致命的鬱結。
他豁然開朗,“從今以後,不再以契丹人為恥,也不以大宋為榮”。
英雄只是半神,他畢竟還有人性的弱點。
英雄的弱點是強大的意志必須有所寄託。
仇恨之執著,亦如世間諸般執著,既有化不開時,就有看不透處。急於尋找真相,真相卻更遙遠。
執念既生,心智就有所壅塞,洞察就會缺少清明,由此鑄成滔天大禍,追悔莫及。
喬風的致命弱點,即在此死結上。
致命的弱點在適宜的溫度和土壤中發芽開花,結出異彩和有毒的悲劇果實。
喬風一定要救活和治好阿紫,他不能讓阿朱的悲劇在阿紫身上重演。
蕭峰日夜操勞照顧著阿紫的病勢,他勞累之極,其實也是充實之極,有寄託之極。
極度的勞作可以帶給人慰藉,有了事情做,就有了逃避的法門,就有了活下去的意義。
蕭峰是天人般人物。
看他為阿紫買人參,後來金銀用完了,不客氣地闖進藥店伸手就拿,使人想到《水滸》中鐵牛李大哥,“一若天地間之物,任憑天地間之人公用之”,此即是真處。
喬風的身上,確有諸般水滸好漢的古意,令人回味無窮。
喬風在長白山中打虎一段,又讓人想起武松打虎。
人是神人,虎是怒虎,喬風忽然又有武二之凜然威風,此亦是金大俠異樣過人之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