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嘿嘿一笑,蹲下來抱起我準備進屋,這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遠處的雲層鑲著金邊慢慢變成冷色調。屋裡也有些昏暗看不清,外公隨手開啟了燈,把我放在板凳上,開始鼓搗怎麼做飯。
我剛剛被外公一頓嚇唬,已經忘了今天來的那婦人的事,也沒有追問,只是坐在灶臺後笨手笨腳的往洞子里加柴火。
外公做飯的時候,嘴裡一直嘀嘀咕咕的唸叨,是老祖給人燒蛋的時候經常唸叨的那幾句話:“叩請太上老君,為禹清秋贖回五方之魂......。”
我說:“外公你念叨什麼呢,飯做好了嗎?我可餓壞了!”
外公說著正兩瓢冷水下鍋,又在櫃子裡摸出半把麵條倒進了鍋裡,一把蓋上鍋蓋對我說:你還不信你外公麼?今晚咱兩吃雜醬麵!說著又順手在櫃子裡端出今天中午沒吃完的半碗肉沫豇豆。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股自信。
然而,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晚,我吃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雜醬麵糊。外公因為捨不得浪費,梗著脖子吃了三碗。
當時,我以為外婆和老祖就是去個一天兩天,誰知道連過了半個月才回來。兩個人都好像又老了幾歲似的,特別是老祖那皺得像核桃表面的臉,放佛更加皺巴巴了幾分,好幾次都見到倆老人偷偷抹眼淚,無論怎麼問,都是一句:眼裡進沙子。我道:這家裡哪有那麼多沙子?有事瞞著我罷了。
這半個月因為外公不會做飯的原因,都在禹二哥家吃飯,禹二哥的母親是從隔壁村嫁過來的,雖然長著一副兇相,人倒是很隨和。禹二哥的父親和我外公,外婆一個姓,兩家人有著理不清的血緣關係。
這半個月,禹二哥的母親一直在旁敲側擊的問我老祖去哪了。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反而是聽禹二哥他母親講了一段過去的陳年往事。
據說老祖年輕時很富裕,當年和老祖公生了七個孩子,結果就保住了外婆一個,前面六個全夭折了,生了我外婆後,老祖就突然駝了,當時家裡那麼富裕,也沒見老祖請大夫來看看。
之後就聽村裡的傳言,老祖是犯了五弊三缺的命數。但具體怎麼回事,老祖自己不說,別人也沒人知道。其實說起來老祖也是個傳奇人物,1947年,共產黨宣佈《中國土地法大綱》,家裡成分不好,財產全部上繳國家。
幾年饑荒,老祖公沒能熬過去,活生生餓死在了老祖懷裡。
但老祖硬是沒改嫁,咬緊牙關把外婆養育成人。有一年,時逢大旱,山裡的泉眼乾涸了,整個村都沒水喝,到處也找不到泉眼。
沒想到一天夜裡,老祖在村口徒手挖出了一口泉眼。就是現在村裡還在用的那口井。
至於老祖是怎麼知道那裡有泉眼的,這就不得而知了,別人問起,她只說是碰巧挖出來的。
現在村裡老一輩的人都管老祖叫老菩薩,我從小就聽大家這麼喊,也習慣了,當時也並沒有太深究裡面的原因,其實就算我問老祖,她也不一定會給我講。
十幾天之後,外婆和老祖回家,休養了挺長的一段時間。
老祖時常拿著一本沒有名字的老書研讀,似乎上面的內容很讓人頭疼,有時候還加幾句話上去。
老一輩裡讀書識字的就我老祖了,她讀了二十幾年老書,教會了外婆和我讀書認字外,還教會了我們很多其他的知識。
我時常感嘆道命運的不公,如此學識淵博,見多識廣的一個人,卻因為土改改變了人生。
我外婆因為老祖的原因,識了字,讀了書,還學了醫,不過是獸醫。偶爾也拿我練手,感冒了還會給我來兩針。所以每次感冒,我都覺得自己跟豬圈裡的小豬仔沒有區別。
後來我問外婆那個婦人的事,她倒很生氣,不許我過問,不然就拿我練手扎針。我心想,我可真是您親孫子!
日子悄然流逝,老祖時常拿著那本老書在看,外婆則十里八村的給豬看病,而外公,還是不會做飯,我也一天天長大,淡忘了那婦人的事情,也沒有更清晰的記得前世的過往。
但隨著年齡慢慢長大,我也漸漸知道了家裡的一些事。我的親生父母之所以一直沒出現過,就是因為那傳說中五弊三缺的命數,他們去了很遠的北方,準備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以保全我的性命,也可以說是保全他們自己的性命。
而經常來我們家的那些人呢,都是來看解難看命的。
解難我明白是什麼意思,有時候老祖結個印,畫個符,念幾句咒,那被魚刺卡主喉嚨的人就會突然好了。
但這看命是什麼,卻是很模糊。
只是聽老祖偶爾跟我說:“人這命,看與不看都一樣,因為命中註定,凡人是無法改變的。”
話中帶著無限深意與哲理。